①这些好吃的东西当然伤害不了脊梁骨,阮克的父亲是个荒唐鬼,得了花柳病,阮克不愿意对娜拉讲实活。

阮克:一般人结交新朋友就会——

娜拉:谁结交新朋友啦?

阮克:我死之后,你和海尔茂就合结交新朋友。我觉得你已经在抢先准备了。那位林丹太太昨天上送儿来干什么?

娜拉:嘿,嘿!你是不是妒忌可怜的克立斯替纳?

阮克:就算是吧。将来她会在这儿做我的替身,我一死,这个女人说不定就会——

娜拉:嘘!角音小点儿!她在里屋呢。

阮克:她今天又来了?你瞧!

娜拉:她是来给我整理衣服的。嗳呀,你这人真不讲理!(坐在沙发上)乖点儿,阮克大夫,明天你看我跳舞的时候只当我是为了你——不用说也是为托伐。(从盒子里把各种东西拿出来)阮克大夫,坐到这儿来,我拿点东西给你瞧。

阮克:(坐下)什么东西?

娜拉:你瞧!

阮克:丝沫子。

娜拉:肉色的。漂亮不漂亮?这时候天黑了,明天——不,不,只许你看我的脚。喔,也罢,别处也让你看。

阮克:唔——

娜拉:你在仔细瞧什么?是不是那些东西我不配穿?

阮克:这些事情我外行,不能发表意见。

娜拉:(瞧了他半晌)不害臊!(用粉袜子在他耳朵上轻轻打一下)这是教训你。(把粉袜子卷起来。)

阮克:还有什么别的新鲜玩意儿给我瞧?

娜拉:不给你瞧了,因为你不老实。(一边哼着一边翻东西。)

阮克:(沉默了会儿)我坐在这儿跟你聊天儿的时候,我想不出——我真想不出要是我始终不到你们这儿来,我的日子不知怎么过。

娜拉:(微笑)不错,我觉得你跟我们非常合得来。

阮克:(声音更低了,眼睛直着看前面)现在我只能一切都丢下——

娜拉:胡说。我们不许你离开。

阮克:(还是那声调)连表示威谢的一点儿纪念品都不能留下来,几乎连让人家叹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留下的只是一个空位子,谁来都可以补上这个缺。

娜拉:要是我问你要——?不。

阮克:问我要什么?

娜拉:要一个咱们的交情的纪念品。

阮克:说下去!

娜拉:我的意思是,要你给我出一大把力。

阮克:你真肯让我有个快活的机会吗?

娜拉: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阮克:那么老实告诉我。

娜拉:阮克大夫,不行,我没法子出口。这件事情太大了——不但要请你出点力,还要请你帮忙出主意。

阮克:那就更好了。我猜不透你说的是什么。赶紧说下去。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娜拉:我最信任你。我知道你是我最靠得住、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我要告诉你。阮克大夫,有件事你得帮我挡住。托伐怎么爰我,你是知道的。为了我,他会毫不踌躇地牺牲自己的性命。

阮克:(弯身凑近她)娜拉,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肯——

娜拉:(有点吃惊)肯什么?

阮克:肯为你牺牲自己的性命。

娜拉:(伤心)喔!

阮克:我已经发过誓,在我——在我走之前一定要把话说出来。我再也找不到一个比这更好的机会了。现在我已经说出来了,你也知道你可以放心信任我。

娜拉:(站起来,慎重安详地说道)让我过去。

阮克:(让她过去,可是坐着不动)娜拉——

娜拉:(在门洞里)受伦,把灯拿进来。(走到火炉边)喔,阮克大夫,刚才你太不应该了。

阮克:(站起来)我象别人一样地爱你应该?

娜拉:不是说那个,我说你不应该告诉我。实在用不着——

阮克:什么?你从前知道——?

爱伦把灯拿进来,放在桌子上,又走出去。

阮克:娜拉——海尔茂太太,我问你,你从前知道不知道?

娜拉:喔,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不知道?我实在没法儿说——阮克大夫,你怎么这么没分寸?咱们一向处得很合适!

阮克:不管怎么佯,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整个生命都可以由你支配。往下说吧。

娜拉:(瞧着他)往下说?现在还能往下说?

阮克: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娜拉: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了。

阮克:快说,快说!别这么捉弄我。只要是男人做得到的事,我都愿意给你做。

娜拉:现在我没有事情要你做了。再说,我实在也不要人帮忙。将来你会知道这都是我胡思乱想。不用说,一定是胡思乱想!(在摇椅里坐下,含笑瞧着他)阮克大夫,你是个知趣的人!现在屋子里点了灯,你自己害臊不害臊?

阮克:不,不一定。可是也许我该走了——永远不再来了。

娜拉:那可不行。以后你应该跟我们照常来往。你知道托伐没有你不行。

阮克:不错,可是你呢?

娜拉:喔,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上这儿来。

阮克:我上当就在这上头,你是我猜不透的一个哑谜儿,我时常觉得你喜欢我跟你作伴儿几乎象海尔茂跟你作伴儿一样。

娜拉:是呀,你不是看出来了吗?有些人是我最爱,也有些人我喜欢跟他们说话作伴儿。

阮克:不错,这话有道理。

娜拉:我小时候当然最爱我爸爸。可是我老喜欢溜到佣人屋子里,因为,第一,她们从来不教训我,第二,听她们聊天儿怪有意思的。

阮克:喔,我明白了。现在我代替了她们的地位。

娜拉:(跳起来,赶紧向他跑过去)啊,阮克大夫,我不是这意思。你要知道,跟托伐在一块儿有点象跟爸爸在一块儿——

爱伦从门厅走进来。

爱伦:对不起,太太——(低低说了一句话,把一张名片递给她。)

娜拉:(向名片瞟了一眼)哦!(把名片揣在衣袋里。)

阮克:出了什么事?

娜拉: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为了我的新衣服。

阮克:你的新衣服!不是在那儿吗?

娜拉:喔,不是那件。是另外定做的一件。千万别告诉托伐。

阮克:哈哈!原来是桩瞒人的大事情。

娜拉:当然是。你去我他吧,他在里屋。我这儿有事,别让他出未。

阮克:别着急,反正他跑不了。(走进海尔茂的屋子。)

娜拉:(向爱伦)他在厨房里等着吗?

爱伦:是,他八后楼梯迸来的。

娜拉:你没跟他说我没工夫吗?

爱伦:我说了,可是不中用。

娜拉:是不是他不肯走?

爱伦:不肯走,太太,他说要见了您才肯走。

娜拉:那么就让他进来吧,可是要轻一点儿。爰伦,你别跟人家说。这事得瞒着我丈夫。

爱伦:是了,太太,我明白。(走出去。)

娜拉:事情发作了!祸事到底发作了。喔,不会,不会,祸事不余落在我头上!

她走到海尔茂书房门口,唑外面轻轻杷门闩好。爱伦给柯洛克斯泰开门,等他进来之后又把门关上,柯洛克斯泰身上穿着出门的厚外套,脚上穿着高筒靴,夫上戴着皮便帽。

娜拉:(迎上去)说话声音小一点,我丈夫在家。

柯洛克斯泰:好吧。其实跟我没关系。

娜拉:你来干什么?

柯洛克斯泰:报告一个小消息。

娜拉:那么,快说。什么消息?

柯洛克斯泰:你知道你大夫已经把我辞掉了。

娜拉:柯洛克斯泰先生,我实在没法子阻挡他。我用尽了力量帮助你,可是不中用。

柯洛克斯泰:你丈夫把你这么不放在心上?他明知道你在我手心里,还敢——

娜拉:我怎么能把实话告诉他?

柯洛克斯泰:老实说,我也没想你去告诉他。我的朋友托伐·海尔茂本不象那么有胆量——

娜拉:柯洛克斯泰先生,请你时我丈夫客气点。

柯洛克斯泰:当然尽量地客气。不过我看你这么着急想把事情瞒起未,大概因为今天你对于自己做的事比昨天多明白了一点儿。

娜拉:我心里比你说的还明白。

柯洛克斯泰:是啊,象我这么小坏律师。

娜拉:你究竟未干什么。

柯洛克斯泰:没什么,海尔茂大大,只是来问候问候你,我替你想了一整天。我虽然是个放债鬼,虽然是个下流记者,总之一句话,象我这样一个人到底也还有一点儿人家常说的同情心。

娜拉:有就拿出未。替我的孩子想一想。

柯洛克斯泰:你和你丈夫替我的孩子想过吗?不过这种话不必再提了。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不要把这事看得大认真。我目前不会控告你。

娜拉:当然不会。我知道你不会。

柯洛克斯泰:这件事很可以和平解决,用不着告诉人。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

娜拉:千万别让我丈夫知道。

柯洛克斯泰:那怎么做得到?剩下的债务你能还清吗?

娜拉:一时还不清。

柯洛克斯泰:这几天里头你有法子凑出那笔钱来吗?

娜拉:法子倒有,可是那种法子我不愿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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