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批赝币制造者立即开庭审讯,统统被判处绞刑。他们看见我身上的烙印,便省掉了几乎全部审问。正当我快要跟别人一样服刑时,终于获得了首席法官的怜悯。这是一位十全十美的法官、可亲可敬的公民、知识渊博的哲学家,他的智慧与仁慈将把他的名字用金色的字母永远镌刻在特弥斯的神庙中。他听取了我的申诉,相信我诚实,认为我遭受的坎坷是真实的,承他垂顾,他比他的同事们更多地关注了我的案子。噢,伟大的人啊!我向您深表敬意,希望一个苦命女人的感激对您不会成为累赘,她对您赞颂,使您的仁慈之心为世人所知晓,这对她来说永远都是最大的慰藉。

塞先生亲自充当我的辩护律师。我的申诉被听取了,他的雄辩有力的口才使大家的头脑都清醒了。将被处决的伪币制造者们的证词也支持了热心帮助我的律师,我被当庭宣布是无辜受害的、是被诱惑的,免除一切起诉。我获得了完全的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这些以外,恩人还设法使我得到了五十多个路易的捐款,我终于看见幸福的曙光在我眼前闪耀。终于,我的预感似乎就要成为现实了。然而正当我以为我苦尽甘来的时候,上帝使我确信这样的日子还早着呢。

从狱中出来之后,我住在伊泽尔桥对面的客栈里,在靠近郊区的一侧。他们让我放心,说住在那里将得到正正经经的款待。我依从塞先生的劝告,打算在那里小住几日,试着在城里找个工作,如果拿着塞先生恩赐给我的推荐信还不能成功的话,我就返回里昂去。我在这家旅店只吃所谓的定餐。第二天,我发现一位衣着入时的胖夫人在密切地观察我。她自称男爵夫人,我也仔细地观察她,我觉得认出了她,于是我们同时面对面地走过去,就像两个互相认出,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人。

最后,男爵夫人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泰瑞丝,我没有搞错吧?你不就是我十年前从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里救出来的那个姑娘吗?你不记得杜布瓦太太了吗?”

这个发现并不使我感到高兴,但我还是礼貌地回答了她。我面对的是法国最狡猾、手段最高明的女人,根本没有办法摆脱她。杜布瓦对我非常客气,她对我说她和全城的人都在关心我的命运。假如她早知道此案与我有关的话,她就没有疏通不了的关系,她声称好几位法官是她的朋友。我一贯软弱,也就随她把我领到她的房间里去,把我遭遇的种种不幸告诉了她。

她又亲吻我,并且对我说,“亲爱的朋友,我把你带到我的房间里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已经发财了,我拥有的一切都可以为你服务。看看吧,”说着,她打开几个匣子,里面装满了黄金和钻石,“这就是我的本事的结果。如果我像你一样崇拜道德,我今天就会被关在监狱里或者早就被吊死了。”

“噢,夫人,”我对她说,“如果您的这些东西都是用犯罪的手段得到的话,公正的上帝最终总是不会让您享用很长时间的。”

“你这就错了,”杜布瓦对我说,“不要以为上帝总是偏袒美德,但愿瞬间的安逸不至于使你盲目到这样的地步。保尔干坏事,而皮埃尔做好事,这样就平衡地维持了上帝的规律。自然需要善与恶二者等量的平衡。犯罪是比行善更使自然无动于衷的事。听着,泰蕾斯,注意听我说,“这个使人堕落的女人坐了下来,还让我坐在她的身旁,接着说:“你很聪明,我的孩子,我打算最终说服你。”

“并不是人对道德的选择使人得到了幸福,亲爱的姑娘,因为道德与邪恶一样只不过是一种为人处世的方法,所以,大可不必只要行善或者是作恶,只要随波逐流就可以了。离开大流的人总是错误的。在一个完全充满道德的世界里,我将劝你遵守道德,因为既然报酬与此相关联,幸福必然也会随之而来了。而在一个完全腐败的世界里,我就要劝你作恶。不随大流的人必然会灭亡,他随时随地碰见的只是障碍,既然他是最软弱的人,那么他终将被击得粉碎。法律想重建秩序,使人们回到道德上来是徒劳的。美德不堪此重任,不足以获得成功,只能暂时使人脱离常人习惯的老路,但是不会使人永远离开这条道路。众人的普遍利益都在于腐化堕落,不愿意共同堕落的人将与整体的利益对抗。而持续不断地逆反众人利益的人能有什么幸福可以指望呢?你也许会反对我说,逆反众人利益的是恶德。在一个善与恶等量构成的世界里,我同意你这样说,因为这时一些人的利益显然触犯了另一些人的利益。但是,在一个完全腐败的世界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这时,我的恶行损害的只是恶人,而且使恶人产生其他的恶行,从而使他们得到补偿,于是,我和他们都很幸福。这种震动传播开来,成为多种多样的互相冲撞与损害,其中每个人立刻得到自己刚刚失去的东西,所以不停地处在幸福的状态之中。邪恶只对从来不敢做任何事情的、软弱、腼腆的道德具有危险性。不过,当道德不再在地球上存在的时候,当它的令人厌烦的统治结束的时候,只冒犯邪恶的人的邪恶将使其他的邪恶出现,但是不再使道德变质。泰瑞丝,你不停地与大家背道而驰,怎么能不在生活中失败一千次呢?如果你投身激流,你也会和我一样找到了港口。逆流而上的人与顺水而下的人在同一天里能走完相同的路程吗?你总是对我谈起上帝,唉,谁能向你证明这个上帝喜欢秩序,从而喜欢道德呢?上帝不是一直在向你提供他的不公正和不合法的例证吗?它把战争、瘟疫、饥荒送到人间,而且构成一个处处只是恶人的世界,难道这就是向你表明它极其喜欢行善?既然它本人也只是以恶来行事,并且它的所作所为之中只有邪恶与腐败,它的意志中只有罪恶与混乱,你凭什么认为恶人是它不喜欢的呢?况且,使我们作恶的动机来自于何人呢,不正是来自于它吗?我们的感觉有哪一样不是来自于它呢?哪一个愿望不是它的作品呢?因此,有什么理由,说是它让我们具有或者给予我们这样那样的倾向,喜欢有害于它的事情,或者有益于它的事情呢?因此,如果行恶是为它服务,我们又何必要抗拒呢?我们有什么权利竭力摧毁恶德呢?凭什么要扼杀邪恶的声音呢?对待人世稍稍多一点哲学家的态度,立即就能使一切恢复秩序,并且使法官们、立法者们看到:他们如此严厉地斥责与惩罚的罪恶,有时还有益处,远远超过他们宣扬而自己并不实行而且从来不给予报酬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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