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凯把自己的手放在丈夫手里。

“让咱俩齐心合力坚持下去,”她说。

“一定坚持下去!”

紧跟着,他就派人快马加鞭将文书送进了城。

-“请您注意,亲爱的先生,”教员中断了自己的故事,用他那对小小的眼睛和蔼地望着我说,“我在此之前所告诉您的一切,都是我在这滨海地区执教近四十年来,从一些明智之土及其子子孙孙世代相传的故事中概括出来的。为了使您理解这一切怎么会产生下面那样的结局,我现在还得把另一些说法告诉您,过去如此,眼下依然如此,一当万圣节前后北风开始呼呼刮,整个村子便十分玄乎地讲开了。”-

从堤长的住宅所在的土丘往北走大约五六百步,站在大堤上当时可以看见在离岸约一千来米的浅海里有一个小岛,它离对面的沼泽还稍稍远一点,本地人称它为“耶维尔斯沙丘”,也叫“耶维尔斯岛”。在蒙克的祖父一辈,岛上绿草如茵,因此还被用来牧放过羊群;但后来在涨潮季节接连让海水淹过几次,草都衰败了,也就不再当作牧场。如此一来,除去海鸥之类在岸边飞行的鸟儿和偶尔停留的一只鱼鹰以外,其它生物在岛上便绝了迹。在月色清朗的夜晚,从堤上看去就只能见到一片片或浓或淡的雾气在那儿缓缓飘动。而在明月从东方照着岛子的时候,有人说还能看见一些被淹死的绵羊和一匹死马的白骨;可这马是怎么去到那岛上的,自然又难都说不清楚。

那是在三月末的一个晚上,住在特德·海因小房里的农民和年轻堤长家的长工干完活儿,并排着站在大堤上,望着对面膜俄月色中几乎无从辨认的小岛出神。突然,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农民把两手插进衣袋里,浑身哆哆嗦嗦。

“走,伊文,”他说,“那不是好兆,咱们快回去吧!”

伊文哈哈哈笑起来,虽然声音里同样流露出恐怖。

“哎,怕什么,一头大畜生罢啦!鬼晓得是谁把它赶到那岛上去的!你瞧你瞧,还朝咱们伸它的脖子哩!不,是低下头去吃草!可我想,那上头没草可吃呀!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跟咱们屁相干!”另一个说。“再见,伊文,你要不想走,我可自个地回去啦!”

“去,去,你有老婆,可以钻进你那热被窝!可我的房里也跟外边一样,有的只是东北风!”

“回头见!”农民转过脸来嚷了一声,沿着堤坝朝家里走去。伊文忍不住瞟了他远去的身影好几次,但到底还是让好奇心给留住了。这当儿,从村子的方向朝着他移动过来一个矮而壮实的黑影,原来是堤长家的小长工。

“你干啥,卡尔斯滕?”长工迎着他问。

“我?-不干啥,”小伙子回答,“只是东家叫你去一下,伊文·约翰!”

伊文已经眼睛转过去望着小岛,嘴里却说:

“马上,我马上就去!”

“你在这儿瞅什么哟,这么专心?”小伙子问。

长工抬起胳臂,一声不吭地指着岛上。

“嗬!”小伙子压低了嗓门说,“一匹马在走来走去-一匹白马-想必是魔鬼骑的吧-一匹马怎么上得了耶维尔斯岛呢?”

“不知道,卡尔斯滕。可那真是一匹马吗?”

“真的,真的,伊文!你只瞧瞧,它完全跟匹马似的在吃草哩!可谁把它弄到那岛上去的?咱们村里可没这么大的船啊!没准儿只是一只羊吧?彼得·欧姆讲,在月光下十块土坯看上去就有一座村子大。不,不!瞧,它还在跳-肯定是一匹马啊!”

两人默默地站了好半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岛上那影影绰绰地移动着的东西。月亮高挂空中,照耀着广阔的浅海区,潮水正在慢慢上涨,开始冲刷熠熠闪光的海岸。在茫茫的海上只响着轻轻的水声,一点儿听不见羊叫马嘶;堤后的沼泽地中也一片寂静,所有的牛马都已在圈里。万物都不再活动,只有那个被他俩当作白马的怪物,还在耶维尔斯岛上游来游去。

“现在亮一些了,”长工打破了寂静,“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死羊的骨头闪着白光!”

“我也是,”小家伙边说边伸长脖子;可突然,他像恍然大悟似的猛拽起长工的衣袖来,凑近他耳朵说道,“伊文!那原本躺在地上的马骨头到哪儿去了?我看不见!”

“我也看不见!真怪啊!”长工说。

“并不很怪,伊文。等等,我记不起在怎样的晚上,人家说白骨也会站起来,就跟活了似的!”

“真的?”伊文问。“这恐怕只是老娘儿们的迷信吧。”

“没准儿是,伊文,”小伙子回答。

“可我说,你是来叫我的吧?走,咱们得回去了!在这儿看来看去还是那么回事。”

小家伙还不想离开,直到长工强使他转过身去,拖着他上了路。

“听着,卡尔斯滕,”伊文在离开那幽灵出没的小岛很远以后才说,“你可一直被认为是个好样儿的;我想,你一定很愿意亲自过去看个究竟吧!”

“嗯,”小家伙应着,可仍然有些胆战心惊,“是的,我希望这样做,伊文!”

“真的吗?-那好,”在小伙子使劲与他拍了一下手表示说话算话以后,长工又讲,“明晚上咱们把船解开;你划着去耶维尔斯岛,我一直站在堤上等你。”

“好,”小伙子回答,“就这样!我将带上我的鞭子!”

“带着吧!”

然后,两人慢慢爬上土丘,向着东家的房子走去。

第二天晚上也在这个时候,长工坐在厩舍门前的大石头上,小伙子一边抽着响鞭,一边向他走来。

“这鞭子真带劲儿!”长工说。

“当然带劲儿!”小伙子回答。“可你得当心,我还给皮条里辫了一些钉子哪。”

“走吧!”长工说。

月亮跟昨天一样高挂在东边的天空,撒下来一片银辉。两人很快又到了外边的大堤上,眺望着大海中那雾气缭绕的耶维尔斯岛。

“你瞧又来啦,”长工说。“下午我到过这儿,岛上并没有马;相反,我却清清楚楚看见地上的马的白骨。”

小伙子伸长了脖子,声音很低地说:

“眼下可没有哩,伊文。”

“喏,卡尔斯滕,怎么样?还想过去瞧瞧吗?”长工问。

卡尔斯滕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把鞭子在空中抽得啪的一响,说:

“只管解缆吧,伊文!”

这当儿,那边岛上一个走来走去的东西却像昂起脖子,向大陆探出脑袋。可是他们已经走下堤坝,到了拴船的地方,因此再也没有看见。

“喏,上去吧!”长工解开船后说。“我留在堤上一直等你回来。你必须从东边靠岸,那儿经常总是好停船的!”

小家伙默默地点点头,摇着船,带着他的鞭子,闯进月夜里去了。长工慢慢踱回堤跟前,爬到了他们刚才所站的那个地方。不一会儿,他就看见小船在一条宽宽的水流尽头的黑色峭岩边停住了,紧接着,船里的一个矮矮的人影便跳上了岸。-听,不是小家伙打响鞭的声音吗?但也可能是正在上涨的潮水的喧嚣。在离小家伙登岸处往北几百步远的地方,他又看见了被他们当成是一匹白马的怪物;而此刻!啊-小家伙的影子正冲着它走去!突然,那怪物抬起头来,像是愣住了似的;同时传来小家伙甩响鞭的嘛啪声-这次听得非常清楚。可是-怎么搞的?他沿着来路退回去啦!那边的怪物继续游动着,听不见一声嘶鸣;在它的头顶上,时时飘过一条条白色水雾似的带子。长工目不转睛地看着,完全给迷住了。

小船靠岸的声音惊醒了他;很快,他就看见小家伙的身影出现在堤下的夜色中,向着他慢慢爬上来。

“喏,怎么回事,卡尔斯滕?”他问。

小家伙摇摇头说:

“啥也没有!在快上岸之前,我还看见它来看,可后来,我到了岛上-鬼知道这畜生藏到哪儿去了!-月光够明亮的;我走到那儿一看,除了几头死羊的骨头一无所有;再往前一点,仍旧躺着那具马髑髅,脑袋又长又白,月光射进了它仅剩一对空腔的眼窝。”

“唔,”长工哼了一声,然后问,“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伊文,我站在跟前嘛!一只蹲在马骨头后边过夜的该死的老鹰突然叫着飞起来,吓了我一大跳,我接二连三地抽了好几个响鞭。”

“全部就这些?”

“是的,伊文,再没别的了。”

“这也够啦,”长工说,同时把小家伙拽到自己面前,指着对面的小岛让他看。“那儿,瞧见了吗,卡尔斯滕?”

“当真,它又出来啦!”

“又出来啦?”长工抓住他的话头诘问,“我可一直瞅着那边的,它压根儿就不曾离开过;你走上去的方向也是正对着这怪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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