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她因为希望阿都尼还在世上,就把原先莽撞的恐惧疑虑渐渐扫光;
又因为希望他的美将来更灿烂辉煌,还卑躬屈节地把死神又奉承、又赞扬,把死者的坟穴、墓志、碑碣、雕像和行状,死神的胜利、凯旋和荣光,都大讲而特讲。
“哦,天帝啊,”她说,“我真正是拙笨愚蠢,竟能因疑虑惊惧而思想乱,头脑昏,把活人当死人。其实他要永远长存,除非一切尽毁灭,天地万物共沉沦。
因为他若一旦死去,‘美’也就要同归于尽。
‘美’若一死,宇宙也就要再一度混乱浑沌。
“唉唉,痴傻的‘爱’,你老满怀的恐惧疑猜,就像身带珠宝的人,有盗贼四外徘徊;
耳不能闻、目不能见的琐细微小事态,你那忐忑的心却偏能胡测度,瞎悲哀。”
刚说到这里,只听得欢乐的号角声传来,她于是不觉欢跃,虽然刚才还身在苦海。
她飕地跑去,就像鹞鹰一掣而不可制,步履轻盈,经过的地方草都照旧直立。
她正匆匆前奔,却不幸一下看在眼里:
她那俊秀的所爱,在野猪的牙下身死。
她一见那样,双目立刻失明,好像受了电殛;
又像星星不敢和白日争光,一下退避躲起;
又像一个蜗牛,柔嫩的触角一受打击,就疼痛难忍,连忙缩回到自己的壳里,在那儿蜷伏,如同憋死一样屏气敛息,过了好久好久,还不敢再把头角显露。
她当时一看到他这样血淋漓、肉模糊,她的眼睛就一下逃到头上幽暗的深处,在那儿它们把职务交卸,把光明委弃,全听凭她那骚动的脑府来安排处治。
脑府就叫它们和昏沉的夜作伴为侣,不再看外面的景象,免得叫心府悲凄。
因为她的心,像宝座上神魂无主的皇帝,受眼睛传来的启示,呻吟不止,愁苦欲死。
于是所有的臣子,也无不战栗俯伏,好像烈风闭在大地之下,硬夺出路,就引起了地震和海啸、山崩和水沸,把人吓得身出冷汗,吓得心乱无主。
她的心就这样骚乱,使四肢百骸齐惊怖,于是她的眼光又从潜伏的暗室中射出。
她又看见了本来不愿看的极惨奇丑:
野猪在他的嫩腰上扎的那个大伤口。
原先白如百合的地方,现在殷红渍透,好像伤口为他悲痛,血泪喷洒无尽休。
在他身旁,不论是花是草,不论是苗是莠,好像无不染上他的血,像他一样把血流。
可怜的维纳斯,看到花草都惋惜、同情;
她的头垂在肩上,软绵绵地不能直挺。
她只哑然无声伤悼,像癫了一般悲痛,她还以为他不会死,还认为他有活命。
她的嗓子忘了如何发声,骨节也不会动。
她的眼一直哭到现在,都哭得如痴似疯。
她对他的伤,目不转睛地一直细端详;
眼都看花了,把一处伤看作了三处伤。
她对自己的眼申斥,说不该胡乱撒谎,把完好的地方说成血肉模糊的模样。
他的脸好似成了两个,肢体也像成了双;
因为心里一慌,看东西就往往渺渺茫茫。
“只死了一个,我就已说不出来地悲痛,哪能受得了两个阿都尼身卧血泊中?
我已经无余气可再叹,无余泪可再倾。
我两只眼火一样红,一颗心铅一般重。
铅一般的心啊,顶好叫这火一样的眼烧熔!
这样,我便可随热爱滴滴化去,了却一生。
“唉!可怜的人世!你失去的是甚样珍异!
哪里还有秀美的人物值得瞻仰顾视?
哪里还有语声能那样悦人耳,快人意?
不论将来,不论过去,你都再一无可取。
花儿固然芬芳清逸,绚烂璀璨,鲜艳美丽,但是真正甜蜜的美,却只和他同生共死。
“从现在起,你再不需要披面纱,戴帽子,因为风和日,不会用尽方法想去吻你。
你本无可畏惧,只因为你本无可丢失。
对于你,日只瞋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