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回声起,就开始用号哭的调子,临时随口唱出一段凄楚动人的歌词:
唱“爱”怎样使青年变奴隶,老人变呆痴,“爱”怎样是愚中有智、智中有愚的东西。
她的歌儿永远以哀伤结束,以悲痛终止。
她的合唱队也永远同声应答,表示一致。
长夜已过,歌声还不断,真正叫人生厌。
情人的时光实际很长,虽然自觉很短。
他们那一套把戏,自己觉得趣味盎然,就认为别人当此情此景,也同样喜欢。
他们的情谈,往往开了头,絮叨叨、腻烦烦,没人能听得全,也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完。
除了无聊的声音,像唯唯否否不离口,还有什么和她把漫漫的长夜一同守?
这种声音一叫就应,就像酒保的尖喉,对那种性情乖僻的顾客,强把趣儿凑。
她若说,非唯唯,是否否,它们也就说否否;
她若说,是唯唯,非否否,它们决不说否否。
看!云雀轻盈,蜷伏了一夜感到不受用,从草地上带露的栖息处,盘上了天空,把清晨唤醒。只见从清晨银色的前胸,太阳初升,威仪俨俨,步履安详,气度雍容。
目光四射,辉煌地看着下界的气象万种,把树巅山顶,都映得黄金一般灿烂光明。
维纳斯对太阳早安说连声,把他接迎:
“你这辉煌的天神,一切光明的主人翁,每一盏明灯、每一颗明星所以亮晶晶,都因你借与光明,否则只有黑暗昏暝。
如今有个孩童,虽是凡间女子所育所生,能借给你光明,和你借给万物光明相同。”
她这样说完,忙往一丛桃金孃林里赶,一心只想,清晨的时光已经过了大半,怎么没听见她的所爱,有任何消息传?
她倾耳细听,听他的号角和他的猎犬。
于是果然听见它们一齐大声猛叫狂喊。
她顺着它们的这吠声,急忙跑去不怠慢。
在她往前跑去的时候,路上的丛灌,有的摸她的脖颈,有的就吻她的脸,又有的抓住她的腿,叫她难把路趱。
她用力挣脱了它们这种紧裹慢缠,就好像树林中的麀鹿,乳头胀得痛又痠,连忙要赶到丛莽中藏着的麑鹿的身边。
她这时听出来,有大敌当前,背城死战,就吃惊非浅;一个人,若忽遇毒蛇出现,吓人地盘着,把他的去路恰恰挡得严,他就要又哆嗦、又打战,挪一步都不敢;
她觉到,群犬的吠声表示它们畏缩不前。
也就同样眼前生花,耳里雷鸣,身上乱颤。
她现在知道,所猎的决非动物弱小,而一定是野猪粗暴,熊莽撞,狮骄傲。
因为吠声永远停在一处,又嘈又高,猎狗就在那儿带着恐惧狂嗥大叫。
原来它们看到了敌人那样地凶恶残暴,便互相推让,谁都不肯去抢先登的功劳。
这样惨叫,让她的耳朵听来十分凄惶。
从耳朵传到心里,叫她心里也起惊慌。
她只吓得面失色,满腹疑虑事不吉祥,腿软手颤,口呆目怔,足难移来身似僵,四肢百骸齐解体,像兵士一遇主将败亡,便四下里乱逃乱蹿,不敢再留在战场上。
她这样身发抖、眼发直,兴奋得不自主。
接着又把惊慌失措的感官鼓励安抚;
对它们说,它们这样怕,显与事实不符,它们这是和小孩一样,无端自己恐怖;
告诫它们不要这样全身哆嗦,骨麻筋酥。
她说到这里,一眼瞥见了那被猎的野猪。
只见它满口白沫吐,又满嘴红血污,似鲜奶和鲜血搀在一起,狼藉模糊。
于是恐怖第二次在她全身上传布,使她疯了一般,不知应该往哪里去。
她往前瞎跑一气,于是忽然一下又站住,跟着又跑回原处,大骂杀人该死的野畜。
一千种恐怖,支使着她奔向一千条路。
她乱跑,好像只为去而复来,来而复去。
她的急劲儿,只有她的慢劲儿能够比。
就像醉汉,仿佛不论何事,都用心考虑,然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