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恋爱的人总说,若不让“爱”借重舌簧,就是叫它受比平常三倍多的委屈冤枉。
一条河流完全壅障,水就流得更猖狂;
一个闷炉丝毫不通气,火就着得更旺;
密不告人的愁烦,也正是同样的情况;
自由畅谈,可以使“爱”的烈焰稍稍低降。
但是如果一旦“爱”的辩护士都一声不响,那案中人除了伤心而亡,还有什么希望?
他看见她来到,脸上另一阵又红又烧,就像要灭的炭火,让微风一下又吹着。
他用帽子把他蹙着的额连忙遮盖牢,眼睛瞅着无情的地,心里不知怎么好,也不管她还是并未近前,还是已经挨靠。
因为他眼里的她,只值得从眼角那儿瞧。
留心细看她那样匆匆忙忙,悄悄冥冥,去就那顽梗任性的孩童,真是一奇景。
你看她脸上忽白忽红,红掩白、白减红,满心的冲突,都表现在脸色的斗争中。
这一瞬间,她脸上还是灰白的;稍待片顷,它就要射出红火来,和天上的闪电相同。
她现在已经来到了他坐的那个地点,就像卑躬屈节的男爱人,跪在他面前,用纤手把他的帽子,轻轻地撩在一边,另一只柔嫩的手,就摸他更柔嫩的脸。
他这脸经她一摸,就有她的纤指印出现,像初雪松又软,一触就留下了斑深痕浅。
哦,他们眼光交锋,多生动的一场战争!
她老满眼含情,望着他的眼哀求恳请。
他就满眼含嗔,好像没看见她的眼睛。
她老用眼传情,他就老用眼鄙视这情。
这一出哑剧,一幕一幕地演得分分明明;
她泪如雨倾,作剧中陪衬,更使剧情生动。
她现在极尽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就好像白雪筑起围墙,把百合拘囚;
又好像石膏圆箍,把象牙密裹紧扣。
这样白的朋友,碰到这样白的对头!
这场“美”与“美”的斗争,一面猛攻,一面严守,就好像两只银色的鸽子,喙交喙,口接口。
她的思想传达器官——喉舌又开始动作:
“哦,滚滚尘寰中,你这最秀美的过客,我恨不得我能变成你,你能变成我;
我心完好似你心,你心伤如我心多;
那样,你只报我以和颜,我便助你得解脱,即使我得因此舍上命,我也一定无吝色。”
“还我的手,”他说,“你摸我的手什么道理?”
“还我的心,”她说,“那我就把你的手还你。
不然,你的心就要使我的心变成铁石,变成铁石,它就要不理会动人的叹息,这样,情人的呻吟,我也要听来绝不在意,因为阿都尼的心已使我的心变得狠戾。”
“你要点脸,”他喊道,“快放开手,别再纠缠。
我这一天的乐事,算是全完。马也不见。
都是你,闹得我和马,两下里都不照面;
我说,你走开,单留下我在这儿想一番。
因为我一心一意、满头满脑、急忙地盘算,想要叫我那匹骏马从骒马那儿回转。”
“你的马,”她答道,“该走的路就是这一条,因为他这是对柔情的强烈攻势回报。
‘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设法叫它冷却。
让它任意着,那它就要把一颗心烧焦。
大海有崖岸,热烈的爱却没有边界范牢。
所以你的马跑掉,并非奇事,不值得惊扰。
“他系在树上时,看着多么像驽骀下驷,仿佛一根皮带,就能治得他老老实实。
但他一见他的所爱——青春应有的美侣,他并没把那不足道的束缚放在眼里。
他从他那拱起的颈上把缰绳一下甩去,使他的头、口、颈、胸,都脱去羁绊,获得舒适。
“一个人看到他的所爱,裸体榻上横陈,雪白的床单,都比不上她肤色的玉润,那他岂肯只用饕餮的眼睛饱餐一顿,而别的感官却能不同样地情不自禁?
冰雪凛冽,天气严寒,哪会有人过于小心,见了热火,却远远躲着,不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