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遁世隐居者的常情,说不上什么痛苦。赶快见见面,让法皇好早些回去。”女院说完,走进庵室去了。“念佛一遍倚窗前,守候晨光遍照;念佛十遍启柴扉;企盼圣众来迎。御驾光临此地,实出意料之外。”女院哭诉着拜见了法皇。
法皇看她这般模样,说道:“非想天可保持八万劫的长寿,但仍逃不了灭亡的忧愁;欲界天难免仍有五衰的悲伤。善见城中的胜妙之乐,中间禅的高阁,以及梦中的因果报应,幻影中的乐趣,有如车轮滚滚,无穷无尽。天人五衰的悲伤,人世更是不可避免了。”说到这里又问道:“有人来看望你吗?是不是触景生情,时刻追忆往事?”“没有人来看我。只有隆房、信隆的两位夫人偶尔传个信来。从前,万没想到会受她们的照应。”说着流下泪来。随侍的女人也跟着泪洒衣袖。女院忍住眼泪说道:“我的处境如此,一时悲伤是难免的了,但一想到身后冥福倒也很是高兴。顷刻间便能成为释迦弟子,在弥陀如来的引导下,摆脱五障三从之苦,清净三时六根之垢,一心向往九品净土,虔诚祈求一门冥福。常时企盼三尊来迎。永世难忘的是先帝的音容,想忘也忘不掉,想逃也逃不开,没有比母子之爱更令人悲伤的了。所以,我为了给他们祈求冥福,朝夕敬谨修行,这也许就是我或可得救的机缘吧。”法皇听了说道:“我朝是边鄙散粟之地,我以十善阴骘得为天皇,身为万乘之主,无一事不惬己意,尤其是生于佛法流布之时,立志修行佛道,身后进入极乐净土是毋庸置疑的。人世无常本是自然,丝毫不足奇怪,见到你如此情形,实在觉得可怜。”女院接口道:“我是平相国之女,天子的国母,一天四海尽在掌握之中,每年自从祝贺新正的大典开始,多次寒暑易服,直至年终诵唱佛名的典礼为止,摄政关白以及所有大臣公卿,无不谦恭敬重,好比在六欲四禅的云天之上,由八万四千众多佛圣围绕供奉一般,文武百官全都敬谨相拜。在清凉殿和紫宸殿上,置身于玉簾之中,春天观赏紫宸殿的樱花,心旷神怡。九夏三伏之暑天,汲取清泉,以慰身心。秋天,邀集百官设宴赏月。玄冬素雪的寒夜,重衣取暖,研求长生不老之术,寻觅蓬莱不死之药,一心只盼久居人世。没昼没夜,一味寻求欢乐,只觉得上苍加佑到此已是极限了。于是自从寿永秋天,害怕木曾义仲,弃京出走,一门上下只能从云天之外遥望久居的京城,回首反顾烧成灰烬的故里。从过去仅只耳闻的须磨,驶经明石的每个渡口,那情景着实让人悲哀。白天冲破漫无边际的波涛海路,泪沾衣襟;夜间与沙洲的海鸟共啼,苦待天明。虽然看到了无数颇有名气的渡口和小岛,但对于故乡总是难以忘怀。如此飘泊,无处安身,这就是所谓天人五衰生者必灭的悲伤呀。人世间的爱别离苦、怨憎会苦,都让我体验到了。四苦八苦,全都集于一身。后来在筑前国太宰府那里,被绪方维义逐出九州,山野虽广,却无可安身之所。那时正值秋末,过去在皇宫观赏的明月,如今只好在漫漫海浪上与之遥遥相对了。在这般艰难困苦之下,到了十月间,平清经中将慨叹道:‘京都已落源氏之手,九州又被维义所逐,我等就象落网之鱼,无处可以安身,看来大势已去了。’于是便自沉海底了。这是沉痛败亡的开端。在海上等来日暮,在舟中待到天明,各国贡物不至,三餐供膳无人,偶尔送来膳食,又因缺水无法下咽;虽说浮泊在水上,但海水是没法饮用的;这痛苦直如陷入饿鬼道一样。之后室山、水岛屡次交战获胜,人们略觉有了生机。及至一之谷交战,全族死伤大半,人人战袍束带,铁铠缠身,不分昼夜,呐喊厮杀,这情形就如同修罗道的争斗、帝释天的拼杀一般。一之谷陷落之后,父子分离,夫妻诀别,把海湾上的渔船视为敌舰,失魂落魂;把松林里的鹭群看作源氏白旗,胆战心惊。这之后,在门司、赤间关最后决战,二品夫人吩咐道:‘男人们能活下来的,怕是千万之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