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治承三年正月下旬,丹波少将成经自肥前国鹿濑庄动身,急匆匆赶往京城。其时余寒尚烈,海上波涛也很猛,经过一个港湾又一个港湾,过了一个岛屿又一个岛屿,直到二月十日才到了备前国的儿岛。又在这里寻访到父亲大纳言过去的住所,在那里的竹柱和陈旧的纸门上面看到了父亲写下的自慰文句,说道:“人能留念于后辈的,莫过于手迹了,若不是写在这里,我们怎么能看得到呢!”于是与康赖入道两人,读了又哭,哭了又读。那上面写的是:“安元三年七月二十日出家,同月二十六日信俊从京城来此地。”于是得知源左卫门尉信俊曾来过这里。在旁边墙壁上写着:“三尊来迎有确息,九品往生定无疑。”成经看到这个笔迹,说道:“原来父亲也有渴求净土的心愿呀!”无限感叹之中略觉宽慰。

接着去寻访父亲的坟墓,但见一片松林之中并未筑什么坟丘,只是那地方的土稍微高一点而已。少将拢着两只衣袖,象对着活人一样哭诉道:“您屈死在这偏远的地方,儿在岛上也已闻知。只因身不由己,不能立即前来。成经被流放在那岛上,如朝露一般的性命,幸未消殒,苦熬两年,现在终于奉召回京,诚然可喜,但若得见父亲在世,儿的微命得以苟延也算有意义了。我是匆匆赶到这里来的,从此以后,就用不着那么着急了。”就这样边说边哭。假如大纳言在世,他必定会说:“没有什么,我很平安呢!”但是世上可悲的事情莫过于生死之隔。斑斑苍苔之下无人作答,只有松风在那里呼啸而已。夜里,他同康赖入道一起通宵环绕坟墓诵经念佛。天亮后,重新筑了坟墓,围起栅栏,在坟前搭起临时茅舍。一连七天七夜,念佛写经。满愿那天又建起一个大木塔,上写“已故圣灵,脱离生死,证大菩提”,在年月日之后写上“孝子成经”。连那些不重感情的山野樵子见了,都说没有比儿子更可宝贵的了,流下的眼泪湿透了衣袖。春秋几易,难忘从前的抚育之恩;如梦似幻,不尽今日相思之泪。三世十方的菩萨垂怜,亡父阴魂也应感欣慰吧。少将又说道:“本应在此多积些念佛的功德,只因怕京里的人等得焦急,只好下次再来了。”于是向死者告别,哭着出发了。想那草荫之下的人应该也是依依不舍的吧。

三月十六日,在夜幕未降之时,少将来到了鸟羽。这里有已故大纳言的一座叫洲滨殿的山庄,已多年无人居住,唯有墙垣尚在,屋顶早已坍塌了,门框犹存,门扇也已没有了。走进院里一看,杳无人迹,生着厚厚的苔藓,向池塘中望去,只见池水迎着春风,频频翻起白浪,紫鸳白鸥在里面逍遥游荡。少将想,此地风光曾使亡父赏心悦目,如今自己只有流不尽的泪水了。屋宇虽存,雕花已破,吊窗和拉门都已不知去向了。成经指点着对康赖入道说:“这里是大纳言起居之地,这小门是这么开着出入的,这树是他亲手种下的。”无不引起对父亲的思念。那时是三月十六日,樱花尚未凋尽,杨梅桃李的枝头正是闹春之时,各种颜色的花朵竞相开放,少将身处花树之中,吟诵着古人的诗歌:

桃李不言春将暮,烟霞无迹谁曾栖。

又云:

故乡之花如解语,多少往事欲问君?

康赖入道也颇有感触,法衣袖子都湿透了。本来说等日落后便启程前去京城,因为流连不舍,竟逗留了一夜。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便从枯朽的檐隙漏下缕缕月光,这是废弃的屋宇常见的景象。直到鸡笼山出现曙光,仍不肯归家上路。但滞留不归也不是办法,再说家中已派车来接,叫他们久等,也于心不安,少将便洒泪别了洲滨殿,往京城去了。这时候的心情一定是悲喜交集吧。康赖入道家中也有车子来接,但他并没有坐上去,只说:“到了此时,更难离别了。”说着便坐到了少将车子的后面,一起来到七条河原。按说在这里应该分手了,但两人更加难舍难分。即便是在一起赏过花的游客,同在月下度过一夜的旅伴,同在一棵树下避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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