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米特罗凡·伊里奇再也不想劝导自己的同伴了,他自己老老实实地背着那些金银财宝,而且断然拒绝姑娘的任何帮助。
当他睡觉的时候,他总是先把背囊的皮带缠在手上,然后把袋子放到头部底下。他睡觉警醒,按猎人的说法叫做“半睁半闭着”。一丁点儿声音都会使他战栗,警惕地抬起头来。他现在既不相信偏僻的林区,也不相信幽静的夏夜,更不相信战争尚未波及的无人区。
他所做的梦也是稀奇古怪、令人不安的,而且内容总是一模一样。他时而梦见那个敌军官和长着胡髭的翻译,这两个毛茸茸的家伙,浑身绿莹莹的,象用马粪纸剪出来的一样分外平整。他们用手枪对准他,向后退去,拿走了他珍藏的背囊。米特罗凡·伊里奇向他们死命冲去,想赶上他们,把那些财宝夺回来,可他一步也挪不动:他的脚牢牢地粘在地面上了……时而梦见一个块头很大的粗野的家伙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拦路打劫,吼道:“把金子交出来!”而穆霞站在旁边,活象个中国瓷娃娃,颔首表示同意:“是呀,交出来吧,交出来吧,交出来吧!”有一次,他甚至梦见:放在头底下的袋子开始陷进地里,陷啊,陷啊,终于倏地不见了;而在原地却出现了一块灰色的大宝石,可这块宝石怎么也搬不动,挖不出。
米特罗凡·伊里奇醒来时遍体冷汗淋漓,心脏也跳得特别厉害。他用手抓住枕头,确信背囊完好无恙,这才轻松地吐了一口气。但心神并未安宁,倒把睡意给赶跑了。老人就这样睁大眼睛躺在那里,凝视着空中一颗颗无言地眨巴着眼睛的星星,倾听着由于夜间林中不明究竟的声响,使得松树梢轻轻颤动而发出的簌簌声。而他的年轻同伴,已经习惯了林中生活,睡得可香甜呢!
还有一次,老人没有合眼,躺着回忆往事,就这样,直到林中夜幕开始隐退,树身从夜色中显现出来,树冠染上了粉红色霞光。老人躺着,脑海里接连不断地浮现出自己一生中业已模糊不清的生活片断,就象是在一页页地翻阅一本贴着褪色的、已经发黄的家藏旧相册一般。
要是一切都能从头开始那该多好啊!也许他会生活得更好,错误犯得更少一点,给人们带来的好处更多一些。无论从哪个角度严格衡量,他的一生毕竟过得不错,过得诚实,甚至在切列德尼科夫同志本人的心目中,他也是无可非议的。只有一点不大好:最后他有些犹豫、畏缩,想离开自己的同志,以便能死在自己的家乡。
可爱的家乡!难道这仅仅就是你诞生、成长的地方?那菩提树下的小屋——他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的儿孙们也都是在这儿长大成人的。那个小花园里,《阿林卡》葡萄年年开花结果,他在它们身上倾注了多少汗水,寄予了多少期望啊!而那栋小屋和花园,现在对他来说,比起一个陌生的小车站的候车室来,难道不是变得更加生疏、更加不舒适了么?是呀,六十个春秋都过去了,只是在第六十一个年头才真正理解到:在那有着自己人、自己的同志,以及苏维埃制度的地方,才有他的家,才是他的故乡啊!
是呀,他错了,他真个错了!但是,他一定要救出国家的金银财宝,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失。也许,这也会成为他在对敌斗争的共同事业中的一点贡献吧。
不过,这种结论并没有使他得到安慰,相反,由于这些念头,米特罗凡·伊里奇更加不安,更为焦急。为什么要在这儿久呆呢?走吧,快点走吧。
他跳了起来,洗了个脸,如果旁边没有小溪或者林中小泉的话,那他就会在沾上露水的草上打湿手,再用湿润的手掌擦一把脸的、然后,他点燃篝火,煮好稀饭,炸好鱼——由于他巧妙地放钓和设网,所以经常捕到不少鱼。
他们并不发愁没有吃的。土豆是从集体农庄的边远地里挖来的,这些田地有的地方象楔子一样伸进森林。他们在无人照管、杂草丛生、横遭践踏的庄稼地里剪下一些麦穗,烘干、脱粒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