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从河沼洼地升起的凉丝丝的浓雾,好似一块大帷幕,把城郊罩得严严实实。就在这时,两个旅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被熊熊大火映得通红的城市。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高个弓背、戴着齐耳宽边帽的老人。他大步流星地赶着路,一如狩猎人、地质学家、护林人,和其他惯于在草莽没径的道路上长途跋涉的旅游者。这位老人步履轻捷,那位穿花绸连衣裙的小姑娘,虽然可以看作是老人的孙女,也只能勉强跟得上他。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大肚背囊,此外,姑娘的手上还搭了一件厚呢大衣。
还没有走到城郊,他们便横过一条鹅卵石大道,拐进一条又窄又黑的小胡同,爬过菜园篱笆,然后消溶在茫茫雾气之中。
他们穿过烟雾,来到宽广的菜园尽头,这里有长着一片茂密矮松林的倾斜山坡。他们爬上小山,进入黑黝黝的小松林,停下来歇息。
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从这里可以清楚地俯瞰那位于宽阔的河弯处的整个城市。而现在,他们站在洒满银辉的茫茫雾海之外,眼前展现的却是染红了半边天的熊熊烈火。那片火光好象有生命似的,慢慢翻腾着,颤动着,喷着气,从下面映红了天空中飘浮的朵朵白云。在火光映衬下,城里建筑物的房顶,高大的钟楼以及工厂烟囱的轮廓变幻着红黑相间的色彩,清晰而又平展地显露出来,宛如一幅古老的版画。一座大粮仓正在燃烧,从窗口吐出条条火舌,金黄色的火星旋风式地卷向天际。
两人久久地望着这怵目惊心的场面。然后,老人猛然转过身来,抓住姑娘的手,默默地拉着她走进树林。
她顺从地跟着他走,但陡然抽开手,再一次回头朝城里望了一眼,痛心地说:“要知道,他们这批牲口……是在那里……在我们家里……在我们的街道上横行无忌啊……”
老人没有答腔。他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走着,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上的皱纹沟,沿着抽搐的下巴,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米特罗凡·伊里奇是这一带的老住户,钓鱼迷,也是个喜欢采蘑菇的人。因此,他满有把握地领着姑娘在林间小道上走着。冬天,那些采购员就是走这条路把劈柴和圆木运到大路上的。
姑娘开始落在后面了。他们越过破篱笆,登上菜畦之后,她立即明白过来,她那双女友们常投以羡慕眼光的、上过漆的漂亮“小船”,根本不适于在没有路的地方行走。穆霞扔掉了那双鞋子,穿着长袜,小心翼翼地走了起来。她几乎是光着脚丫子在软绵绵的、满是露水的莱地上走着。在凉爽的、湿漉漉的草地上行走,甚至还是一件惬意的事哩。可是一走进森林,踏上铺有松针的地面,姑娘才感到懊悔:不该拒绝穿那双式样难看的运动鞋。
此刻,她由于害怕看不见自己的同伴,紧张地盯着老人背囊上那个在暗中隐约闪光的小钢圈,这个小圆圈好象成了她的一只小灯塔,所以她不敢朝脚底下看。她不是踩着又干又硬的松球,便是碰上尖尖的树枝。疙疙瘩瘩的树根和小树桩把她的脚趾碰得生疼,痛得她上颚都发麻了。她老是提醒自己,千万别不小心叫喊起来。此外,她手上还不得不拿着这件倒霉的大衣,背上还要背着这个沉重的背囊……
姑娘强忍住憋在心里的泪水,慢慢地恨起大衣和袋子来,而主要是恨米特罗凡·伊里奇。他穿着柔软的猎人皮靴倒是挺舒服的,象在柏油路上行走一样。他哪里还顾到自己的同伴,哪里还顾念她举步艰难,哪里还顾及她的痛苦呀!
姑娘的双腿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水银。脚掌也刺伤了,绊上树根的脚趾火辣辣地灼痛。但是要向别人乞求,央告走慢些,请求稍事休息,她,穆仙卡·沃尔科娃,才不是那种人哩……这个老家伙可别指望她这样做!姑娘咬紧牙关,以防自己不小心呻吟出声或叫喊起来,然后使出全身力气,紧跟在同伴身后……不,她决不会落在后面的,请您相信,老家伙!
只有一次,穆霞才停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