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离开自己的城市!”这个念头蓦然出现在米特罗凡·伊里奇·科列茨基的脑际。

这些天来,大家全都心情忧戚,忙乱不堪,没有一点儿时间考虑个人的命运。在国家银行的一个市分行里,人们忙着赶做最后一批统计报表,列出各式清单,包扎珍贵物品,整理现有卷宗。同时,在所有的壁炉里和上泥炭焚毁那些不值一带的废旧资料。包括日常事务在内的所有工作,全都安排得有条不紊。白天,当银行照常营业的时候,人们把那些必用的文件夹取出来,一到晚上便又放回原处。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只消捆好袋子,钉好木箱,封上火漆,就可以装上汽车运走。

这些日子里,银行的职员们一个个心力交瘁。但这不是银行年终结算时常有的那种充满活力、喜气洋洋的繁忙景象。人们默默地干着活,得闲的时候既没有热烈的争议,也不相互打趣。这种精力集中的忙乱,不知为什么使米特罗凡·伊里奇想起亡妻出殡前最后几分钟他的小屋里那种忙乱的景象。

米特罗凡·伊里奇表面上依旧泰然自若。他工作起来还是象往常那样熟练,那样精明。不过,他的同事们察觉到,他总显得有点神不守舍。这位出纳主任过于讲究卫生的习惯,很早以前就被人们善意地传为笑谈。那些爱开玩笑的人断言,想必他生下来就是穿着衣领浆洗得硬的衬衣,蓄着两撇剪得整整齐齐的短髭,头发匀整地向两边分开,脸庞经过仔细修饰,上面泛起一层橙子般的红晕。说真的,即使是资格最老的同志,也记不清这位出纳主任以前还有过什么别的样子。可是现在,不知怎么完全变了个样:脸也不刮了,头也忘记梳了,总是穿着那件没有衣领的、起皱的、被粉笔灰弄得很脏的上衣。在大家眼里,他从一个难以辨认年龄的、衣冠楚楚的人,忽然间变成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老头了。

米特罗凡·伊里奇把女儿和外孙们送往东部地区以后,连晚上也不回家过夜了。他睡在办公桌上,用塞得鼓鼓的旧公文夹当枕头,拿一张打开的本市报纸盖脚。不过,那些住在集体宿舍的同事们还是看得出来,出纳主任睡得很不安神,老是长吁短叹,低声呻吟,好象哪里疼痛似的。他辗转反侧,不停地嘟哝着。即使到了夜晚,他脸上那种惶惑不安的神情也从没消失过。

有时候,人们出于对老人的同情,总是给他讲那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捷普洛夫上校的部队开进城了。这个部队的财务处长在银行里立了一个活期存款户头,并向人们暗示说,无论是大炮还是坦克,他们都绰绰有余,他们决不会让敌人靠近城市。米特罗凡·伊里奇心不在焉地望着这位处长,很难弄清楚,他到底听了没有。

凌晨,米特罗凡·伊里奇从硬梆梆的办公桌上爬了起来,由于失眠而显得神情倦怠,他步履瞒础,不是绊住椅子,就是撞着桌子角,艰难地走到阳台上,背靠着墙,在那里一直站到天明。有时,他不安地向西方眺望。全城还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而在城郊远处,在落日依旧辉映出一抹珠壳般霞光的天幕上,频频迸发出爆炸的深红色闪光。

老人的嘴角两边,现出了两道深深的、痛苦的皱纹。他低声说道:“这是怎么啦?怎么会是这样呢?……会出什么事吗?”

银行的共青团员——防空值班人员——同情地看着老人。有人拿了一条凳子送到阳台上,要他坐一会儿。米特罗凡·伊里奇心不在焉地道了谢,又继续站在那条凳子旁边……

装满木箱、货物和家具的盖满尘土的卡车,日夜不停地隆隆驶过广场,从银行旁边经过。疲惫不堪的人们扛着袋子,拎着包袱,挽着默不作声的孩子向前蠕动。车也好,人也好,都在朝车站方向涌去。往日,站在交叉路口的民警象乐队指挥一样,手拿白色指挥棒,灵活地指挥来往车辆,而现在,他却象一尊遍体尘土的石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让那些驶往同一方向的两行汽车从自己身旁开过去。迁往东部地区的工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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