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直至今日,”梅森继续说道。“为什么有人在大肆渲染,说什么这个被告年纪还很轻呢?”(说到这里,他不由得轻蔑地一笑)“他的辩护律师们以及其他一些人,在各报刊上一遍又一遍地都管被告叫小伢儿。可他并不是小伢儿呀。他是长了胡子的成年人。论社会地位和所受的教养,他呀比你们陪审员席上哪一位都要高出一筹。
他哪儿都去过。在各大饭店、俱乐部,以及跟他有密切关系的莱柯格斯上流社会里,他一直跟体面、大方的,甚至杰出的知名人士应酬周旋。嘿,说实话,就在两个月以前他被捕的时候,他还是本地区引为骄傲的上流社会里时髦青年男女来此避暑的游客之一哩。要记住这一点!他的头脑是成熟了的,绝对不象是小伢儿那样还没有成熟。它是非常和谐,简直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先生们,正如本州马上就要加以证明那样,”梅森接下去说,“克莱德刚到莱柯格斯才四个月,这个已故的姑娘就进入了由他主管的那个部门,也就是说,在被告手下打工。而在这以后只不过两个月,他就骗她从她在莱柯格斯寄住的这个可敬而又虔信宗教的人家,搬到另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住所,从被告的观点来看,迁入新居的最大好处,是他在这里可以行动秘密,又因地点隐蔽,不会被别人察觉,以达到他对这个姑娘早已有了的邪恶目的。
“格里菲思公司厂里有一个厂规——正如稍后我们会给你们加以详细说明那样,这个厂规可以说明许多问题——就是说:不论哪一个高级职员,或是主管哪一个部门的负责人,绝对不准跟他手下的女工,或是在本厂打工的其他女工,在厂内或是厂外有任何来往。这种来往对那个著名大公司里的女工们,不论是在道德上,或是在名誉上,都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是绝对不许可的。这个人刚到那里不久,厂方很快就把这个厂规告诉了他。可是,请问这个厂规管住了他没有?他伯父最近对他的关照有没有管住他呢?一丁点儿都没有。从一开头起就鬼鬼祟祟!鬼鬼祟祟!诱奸!诱奸!在庄严的、高尚的婚姻关系以外,秘密地、故意地、不道德地、不合法地、被社会所谴责和不容地同她私通!
“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先生们!可是,他跟罗伯达。奥尔登之间有着这么一种关系,在莱柯格斯等地是不是人人都知道呢?没有一个人知道!据我了解,在这个姑娘惨死以前,甚至连有点儿知道这种关系的知情人,也是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你们不妨想想看!
“陪审团的先生们,”说到这里,梅森的话里听得出有一种几乎令人肃然起敬的语调。“罗伯达。奥尔登是真心实意地爱这个被告的。她对他倾心相爱,她给他的那种爱,乃是人类智慧和人类心灵中至高无上的奥秘,不管它坚强也好,还是软弱也好,它对羞耻——乃至于天罚——的恐惧,都可以置之度外。她是一位庄重、善良、真正富有人情味的姑娘——一个热情奔放的可爱姑娘。而且,只有宽宏大量、肯信赖人和自我牺牲的人,才能象她那样倾心相爱。而且,她就是那样爱他,因此,到了最后,如同任何一个女人能把一切都给予她心爱的男子一样,她也把一切献给了他。
“朋友们,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千百万次,在将来还会发生亿万次。这可并不新鲜,但也永远不会过时。
“可是在一月份,要不然就在二月份,这位现已躺在坟墓里的姑娘,不得不来找这个被告克莱德。格里菲思,告诉他,她就要做孩子妈妈了。我们将要向你们证明:就在那时,以及在那以后,她都一直恳求他跟她一块走,娶她为妻。
“可他有没有这样做呢?他心里想不想这样做呢?嘿,都没有!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克莱德。格里菲思的梦想和感情,都已发生变化了!他早已发现:有了格里菲思这个姓,就可以进入莱柯格斯上流社会;原是在堪萨斯城和芝加哥微不足道的人,到了这里却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而且,格里菲思这个姓,能使他结识一些有教养、有钱财的姑娘,她们生活的环境跟罗伯达。奥尔登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不仅这样,他还另找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以自己的姿色、财富和社会地位,竟让他完全坠入情网,倘跟这位小姐一比,那个厂里打工的乡下小姑娘,住在由他安排的一个怪寒伧而又诡秘的房间里,当然显得很可怜——在他看来,私通很够味儿,但结婚是不够格的。何况他说什么也不愿跟她结婚。”说到这里,他顿住了一会儿,但是马上就接下去说:
“不过,据我调查,并没有发现那时克莱德的生活发生过丝毫变化,他对曾使他如此神魂颠倒的上流社会活动的热情,始终有增无减。相反,从一月起到七月五日止,而且到了——是的,甚至到了最后,她已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对他说,如果他不把她接走,跟她结婚,那她就不得不请他们周围的公众主持公道了。哪知道甚至在这个姑娘尸骨冰冷、葬身在大比腾湖底以后——他还照样参加舞会、宴会、游园会、开了汽车出游,到第十二号湖和熊湖上寻欢作乐,好象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奥尔登小姐的惨案已在道义上引起公众极大关注,他应该对自己的言行多少收敛一下。”
说到这里,梅森顿住了一会儿,两眼盯着贝尔纳普和杰夫森那一边。殊不知他们两人并没有乱了方寸,大惊失色,相反,只是一个劲儿微笑:先是冲他笑笑,跟着彼此相视一笑,尽管这时克莱德早被梅森义愤填膺的这些有力发言吓懵了,可是他继而一想,梅森这些话里有些地方未免太夸张,太不公道了。
但就在克莱德这样暗自思忖时,梅森却又继续说道:“不过,那时,先生们,正如我刚才说过的,罗伯达。奥尔登态度变得非常坚决,定要格里菲思跟她结婚不可。而他呢也一口答应了。不料,正如你们从这儿所有的证据看到的,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履行自己的诺言。相反,直到她有了身孕,她的一再恳求使他再也受不了。何况让她继续留在莱柯格斯,对他来说势必是一种危险,这时他就骗她先回娘家,显然还劝她置备一些必不可缺的衣服,说他到时候会上她家里去,把她接到一个比较偏远的城市,在那里,谁都不认得他们,她不妨以他妻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把孩子生下来。根据她写给他的那些信上所说(这些信我准备要出示的),他是应该在她动身去比尔茨老家后的三周以内去的。可他是不是履约上她老家去了呢?没有,他从来也没有去过。
“到最后,只是因为他一点儿辙也没有了,他才准许她来找他——那是在七月六日,正好是在她死前两天。但不是在那以前——这一件事,且慢,以后再说!——在这同时,也就是说从六月五日到七月六日,他就让她独自一人待在米米科县比尔茨郊区那座又小、又冷冷清清的农舍里,只有一些街坊邻居来看望她,帮她添置一些衣服。即使是在那时,她还不敢公开说这些衣服是她的嫁妆。她既怀疑、又深怕这个被告会把她抛弃。于是,她每天——有时隔一天——写信给他,把她心中的惧怕告诉他,要求他用写信,或则哪怕是传口信方式肯定一下,他真的会来把她接走。
“可是,连她这一点点要求,他是不是做到了呢?他从来没有写过一封信!从来没有!啊,从来没有,先生们,啊,从来没有呀!相反,他就只打过几次电话——这些电话是既不容易追查,也不容易让人听得很清楚的。而且,他的电话打得那么少,又是那么短,她不能不感到难过,埋怨他这时不关心体贴她。于是,到了第五周周末,她出于万般无奈,才写信对他说(说到这里,梅森从背后桌子上一堆信里头特意捡了一封,开始念道):‘我写这封信通知你,要是我在星期五中午以前,没接到你的电话或是复信,那我当晚就去莱柯格斯,让大家知道你是怎样对待我的。’先生们,上面这些话,就是这位可怜的姑娘到了最后逼不得已才写的。
“可是,克莱德。格里菲思是不是乐意让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样对待她的呢?当然不乐意!就在那个时候,他却想出了一个计划,让他既可以避免被揭发出来的危险,又可以把罗伯达。奥尔登的嘴永远给封住。先生们,本州将向你们证明:克莱德确实把她的嘴永远给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