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怎么办?——我面临的困难——“万能博士”——再一次开矿——打靶——我成了地方新闻栏编辑——非常成功。
下一步怎么办?
这是个严重的问题。我十三岁就进入社会自谋生路,。我有许多挣得饭碗的机会,但取得的成就并不会吓你一跳;一系列的工作就摆在我面前,如果我想干活的话,可以随意挑选——不过我没有去挑选,因为我已经够富裕了。我在杂货店当过伙计,只干了一天,那天我吃了那么多糖,老板没再叫我干什么事;他说他想要我出去,这样我就能给他当个好顾客。我研究了整整一周法律,接着就不干了,因为那东西太罗嗦讨厌。我在铁匠铺干了一阵子,但我浪费了许多时间去鼓捣那风箱,想让它自动鼓风,我狼狈地被师傅赶了出来,他说我什么也不会干。我在书店里当了几天店员,顾客的没完没了地打岔,使我无法安安静静地看书,于是老板准了我的长假,还忘了告诉我这长假到底有多长。有一年夏天,我在药房当伙计,但我开出的处方很不对劲儿,似乎我们卖的胃唧筒比卖的苏打水还多,于是,我只好离开。我设法当了个普通的印刷工匠,心想有朝一日会成为富兰克林第二,但不久就断了那个念头。在爱丝梅拉达“贫民院”没有我立足的地盘,再说,我总是象个笨手笨脚的排字徒工,眼巴巴地望着那两年学徒期满后有所成就。我一开始排稿,工头们总是说“今年某个时候”将会采用的。我在圣路易到新奥尔良航线上当过一个普通的引水员,在这方面的能力我是无可指责的,每月二百五十美元的工资,不交房钱与伙食费,我真想又站在舵轮后面,再也不到处流浪——但是我象许许多多可怜失望的矿工一样,近来在夸大其词的家信中,傻乎乎地夸耀我那隐矿脉和欧洲旅行,我想,“现在我全完了,我绝不回家去受人同情,遭人耻笑。”我作过私人秘书、银矿工和炼银工。几乎样样都一无所成,现在——
下一步怎么办?
我屈从了希格比的建议,答应再去试一试开矿。我俩爬到高高的山腰上,在我们那微不足道的一小块产业上干了起来,上面有个八英尺深的竖井,希格比钻进去,用铁镐勇敢地挥舞着,弄松了一些岩石和泥土,接着。我又下去用长柄铁铲(这是人类最可怕的发明)把那些东西铲上来。这得用膝盖使劲抵住那铲柄,弄满一铲,然后灵巧地一挥,从左肩向后拟出去。我舞了几下,把泥土刚好抛在竖井边上,又全部滑下来,掉到头上,再顺着脊梁骨滑下去。我二话没说,爬出来回家去了。我暗暗发誓,要我把自己当作靶子,用长柄铁铲挥起破烂往上面抛,我宁愿饿死。我坐在房里,让自己尽情地发泄心中的悲哀——可以这么说。当时,在那些比较愉快的日子里,我常常寻开心,给州内的主要报纸,弗吉尼亚《边区企业报》写些通讯,发表后我总是很惊讶。我对编辑们的好印象不断地降格,好象觉得他们完全可能找到比我那些文章好一些的东西来塞报纸。从山腰往回走的路上,我在邮局得到一封信,后来我把信打开。Eureka!(我根本不知道Eureka是什么意思,不过找不到更美妙的词的时候,发出这个词的音听起来倒挺合适)。来信慎重提议让我到弗吉尼亚去担任《企业报》的地方新闻栏编辑,每周二十五美元。
在我发现“隐矿脉”那些日子里,我相当瞧不起那些出版商——现在,我崇拜他们,真想给他们磕头。每周二十五美元——它好象是一笔横财——一大宗财产,一笔来路不正的、过分慷慨的钱财。但一想到自已经验不足,难以胜任那个职务,我惊喜的心情又低沉了下来——紧接着,在这上面,我接二连三的失败又浮现在眼前。如果我拒绝这个职位,马上就得寄人篱下,乞讨面包,对于一个从十三岁以来还没有经受过这等耻辱的人来说,这种事必然令人作呕。但这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它太平凡了。然而,这在当时也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事了,所以,我诚惶诚恐地去做了编辑。要不然,我会拒绝的。需要是“冒险”之母。我一点也不怀疑,那时,就是有人出钱叫我翻译希伯莱文的《犹太法典》,我也会答应下来——尽管信心不足还有点害怕——为了钱而尽力在里面搞些花样。
我来到弗吉尼亚,开始了我的新的生涯。我是个衣着古怪的地方新闻栏编辑,坦率地讲——没有外衣,戴顶耷拉草帽,穿件蓝羊毛衫,裤脚塞在靴筒里,胡子垂到胸前,一把万能海军左轮吊在皮带上。但我弄了套更象基督徒的装束,去掉了左轮枪。我没有任何机会杀人,也从来没有想干那种事的愿望,原来佩戴那东西只是为了随便,也免得没有那东西,显得格外与众不同,遭人非议。但别的编辑和印刷工人都带左轮。我请求主编兼股东(我把他叫作古德曼先生好了,既然任随什么名字都一样)就我的职责作些指示,他叫我到全城各个角落去,对各种各样的人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把得到的消息记下来发表。他还说:
“决不要说‘我们得知’如何如何,或‘据报道’,‘据传’,也不要说‘我们认为’如何如何,而是要钻到核心里去,挖掘事实真象,然后说,‘它是如何如何’。否则,人们就不会相信你的报道。绝对无懈可击的消息才能给报纸带来最稳固,最有价值的声誉。”
这就是全部锦囊妙计;时至今日,每当我看见某记者的文章开头就是“我们认为”,我就会怀疑他是否竭尽全力去采访过消息。尽管我讲得这么头头是道,我当地方新闻栏编辑时并不总是照这样做;当消息不足时,我也时常让想象去占事实的上风,我绝对忘不了第一天当记者的经历。我在城里逛来逛去,盘问每一个人,打搅每一个人。发现人们一无所知。五小时过去了,笔记本里仍然空空如也。我告诉了古德曼先生,他说:
“在既无火灾也无审讯的淡季,丹常常从干草马车那儿弄到新闻。有没有从特拉基河来的马车?如果有,你可以再提一提关于干草买卖的事情,你明白。尽管它不会耸人听闻,也不会激动人心,但可以拿来发表,有点商业味儿。”
我到城里四处打听,看到二辆破破烂烂的旧马车从乡下驶进城来。我充分利用了这辆车,把它弄成了十六辆,把它们从十六个不同的方向拖进城来,写成了十六条不同的新闻,精心描绘了一个弗吉尼亚城前所未有的干草骚乱。
这事很鼓舞人心。它在报纸上占了满满两栏,我就接着干了下去。不久,生意又开始不景气时,有个亡命徒在酒店里杀了个人。我们又快活起来。以前,我还从来没有为一件小事如此高兴过,我对那杀人犯说:
“先生,我不认识你,但你今天为我办了件大好事,我永远忘不了你,如果长年累月的感激能够对你有所补偿的话,我愿永远感激你。我遇到了麻烦,在我眼前似乎一片黑暗,意志消沉的时候,你高尚地拯救了我。从今以后,请你把我算作你的朋友吧,我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就算我真的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我也心痒痒地想这样说。我如饥似渴地搜寻细节来描述了这次凶杀案。写完后,我只觉得有一点遗憾——那就是,人们没有把我的恩人当场吊死,那样,我就好把他写上绞架了。”
接着,我发现一些移民车辆开进广场的宿营地,我了解到他们最近经过了凶恶的印第安人居住的地区,旅途相当艰难。我在情况许可的范围内,尽量利用这条消息。我觉得如果不是有其他报社的记者们在场使我受到严格限制的话,我会加进去些特别的东西,使那段文章有趣得多。我终于发现了一辆继续前往加利弗尼亚的马车,对车主进行了一些荒唐的盘问,从他简短而粗暴的回答中,我得知他次日就要离开,绝不会留在城里给我找麻烦,我就抢在各家报纸的前头报道了这件事。我记下了他那一车人的名字,把他们统统弄进已经被杀或受伤的人的名单上。这下子可以笔下生花了,我把这一车人弄来同印第安人厮杀了一场,这场厮杀在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
这消息又占了两栏。早上,我读完后,觉得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职业。我心中推测,消息,激动人心的消息,正是报纸所需要的,我觉得,我对于提供这类消息具有非凡的天赋。古德曼先生说,我同丹一样,是个好记者。有了这样的评价就足够了。在这一评价的鼓励下,我觉得,如果需要的话,如果报纸的利益需要的话,我可以提起笔来把所有的移民都杀死在大平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