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白色海鸥永不停息飞翔着的生动双翼,塔格斯河南面的夜空是一片阴森森的黑暗。不管怎么说,风暴还没有到来。大雨的沉沉威胁已经转移到贝克萨区的对岸去了,阵雨留下一些潮湿,大地豁然开朗,面对着一大片天空中北方缓缓出现的由白转蓝。清凉的春天空气里有一点寒意。

在这样空旷和深不可测的瞬间,我想把自己的思考引人冥想。冥想本身毫无意义,但它以远方暗云的背景以及特定的直觉感受,为明亮日子的凄然寒冷保留下空阔清澈的什么东西。就像海鸥,这种感受是幽暗之中一切神秘之物以对比方式激发起来的。

突然,与我个人的书写意图相违,在无法辨别的一种真实抑或是想象的记忆之中,南边的暗空里洞开了另一片天空,也许是我在另一种生活里的所见,那片天空之下有一条北方的小河,忧郁的野苇丛生,远离着任何城市。一副野鸭成群的图景逐渐布满了我的想象,我在奇异梦境的澄明中,感到自己非常接近这一想象的场景,却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或者怎么会这样。

在这一片河岸边的芦苇地,这一片属于狩猎者也属于恐惧的土地上,参差不齐的河岸堆出小块的烂泥洲,直插入铅灰色带黄色的水中,回缩之处则形成积泥而成的河湾;以接待小如玩具的江上扁舟。岸边的水波闪烁,隐着水面之下墨绿色的泥淖,是水多浪急以致无人可以淌过的激流里逆水而伏的泥淖。死灰色天空中的一片荒凉,揉碎在四处飘零的浮云里,使积云更加幽暗。尽管我不能感觉到,但风一直在吹着。我知道我所想念的是别的河岸,事实上,是人们能够找到的河岸后面的一片长岛,是遥远的平川,是越过伟大而荒凉的河流之后的一列真正的河岸。没有人去那里,甚至没有人愿意去。即便如此,我愿凭借一种穿越时间和空间的飞行,得以逃离这个世界而进入那一片景观,去从来没有别人去过的那个地方。我将空空地等待着自己也不知道但一直等待着的东西,到最后,什么也不会发生,只有夜晚慢慢地降临,万物将渐渐染上浓云最黑的颜色,在天空的肃杀之下一点点地隐没。

而在这里,我突然感到冷,寒意渗彻周身。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醒了过来。从我身边走过的人,正在靠近者证券交易所的圆拱门,以不可理解而且不信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眼下,黑压压的天空甚至更暗了,一直低低地悬垂在南方的河岸……

(193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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