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小的过节,当然有的时候会落到运气顶好的人身上,”韦狄说。

“你看俺的钱都光啦!”克锐很兴奋地喊。“可是要是俺还能再赌下去,俺就一定能把俺的钱都赢回来,俺还能格外再赢哪。这些钱也是俺的就好啦。”他一面说,一面把靴子往地上跺去,把靴子里的基尼跺得铮铮地响。

“啊!莫不是你把韦狄太太的钱放在那里面了吧?”

“可不是吗,为的是稳当。俺说,俺先用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所有的钱当赌本,要是俺赢了,俺只把俺赢的留下,把她的还她,要是对家赢了,她那些钱正归了该有那些钱的主儿,你说这样的话,算不算不对?”

“一点儿也不能算不对。”

自从他们两个起身以后,韦狄就琢磨他太太那一方面的人认为他卑鄙下作的情况,心里觉得像戳了一刀似的。在时光慢慢过去的中间,他的心思就渐渐转到一种复仇的念头,却不知道这种念头究竟是在哪一分钟、哪一秒钟起的。这种报复,他琢磨着,是要给姚伯太太一种教训的;换一种说法,就是要叫她看一看,要是他办得到的话,她侄女的丈夫就是给她侄女保管钱财的正当人物。

“那么俺这就那么办啦!”克锐说,同时动手去解一只靴子的带几。“俺恐怕俺天天夜里做梦都要梦见这个啦:可是俺老要起誓,俺想起它来,不会吓得起鸡皮疙瘩。”

他把手插到靴子里,把应该属于可怜的朵荪那些宝贵基尼掏出一个来,那个基尼,还好像冒爇气儿呢。韦狄呢,早就把他的金镑在平面石头上放下一个了。赌局又重新干起来。头一次韦狄赢了。克锐猛着胆子又下了另一个,这回却是他赢了。以后的输赢起落不定,但是平均算起来,还是韦狄赢的多。他们两个,全都聚津会神,一切不顾,眼光的注意点,只是眼前那些微小的东西,那一块平面的石头,那一盏敞着门儿的灯笼,那一副骰子,还有灯笼光下照亮了的几棵凤尾草叶子,所有这一切就是他们两个整个的世界。

赌到后来,克锐就输得快起来了;待了不大的工夫,只见属于朵荪的那五十个基尼,已经全到了他对家的手里去了,他一见这样,唬的不得了。

“俺顾不得啦,顾不得啦!”他声吟着说,同时孤注一掷的样子,动手去解他左脚的靴子,要去拿另外那五十个基尼。“俺知道,魔鬼因为俺今儿夜里这件事,非用三股儿的叉子把俺叉到火里去不可!可是也许俺还能赢哪,赢了钱,俺就娶一个媳妇,夜里和俺坐着做伴儿,那俺就不害怕了,俺不害怕!朋友,来吧,俺又下了一个了!”他又把一个基尼摔到石头上,跟着骰子盒儿又响起来。

时光渐渐过去。韦狄也和克锐一样地兴奋起来。他刚和克锐赌的时候,还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狠狠地要戏耍戏姚伯太太就是了。那时他的目的,还模模糊糊地只想先用方法,不管正当不正当,把钱赢到手,然后再当着姚伯太太的面儿,鄙夷地把这笔钱交给朵荪,寒碜姚伯太太一下,但是一个人,就是在把他的心意实行出来的过程中,都会抛开那种心意的;所以在韦狄赢到第二十个基尼的时候,他除了为赢钱而赌钱以外,是否还觉出来有什么别的心意,是极端令人怀疑的。再说,他现在所赢的钱,已经不是他太太的了,已经是姚伯的了,不过这种事实,因为克锐正满心害怕,当时并没告诉韦狄,那是以后才说出来的。

克锐差不多尖声喊着把姚伯最后一个发亮的基尼放在石头上那时候,已经快要半夜十一点钟了。这一个基尼,不过三十秒钟的工夫,也跟着它的同伴一路去了。

克锐转过身去,后悔难过地打着拘挛扑到凤尾草上。“喂呀,俺这不成材的东西呀,可怎么好哇?”他声吟着说,“俺可怎么好哇?老天还能慈悲俺这样的坏人吗?”

“怎么好?跟以前一样地活着呀。”

“俺不能跟以前一样地活着啦!俺要死啦!俺说,你真是一个——一个——”

“一个比别人津的人,是不是?”

“是啦,是一个比别人津的人,一个坏透了的骗人津!”

“你这小猴儿崽子,你太不懂礼貌了!”

“俺还不知道谁不懂礼貌哪,依俺说你才不懂礼貌哪!你把别人的钱都算作你自己的啦;那里头本来有一半儿是可怜的克林先生的。”

“怎么他会有一半儿?”

“姚伯太太亲自嘱咐俺,叫俺给他五十么!”

“哦?……哼,她要是把这笔钱给克林的媳妇游苔莎,岂不更体面好看?不过不管她要给谁,现在这笔钱却在我手里了。”

克锐把靴子蹬上,喘着老远都能听得见的粗气,把两条退拉到一块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韦狄认为那个时候,上迷雾岗去接他太太已经太晚了,她本是要坐舰长的四轮马车回家的,所以就动手把灯笼关上,想回家去。但是他正在那儿关那个小牛角门儿的时候,只见从附近一丛灌木后面站起一个人来,往前走到有蜡光的地方。那正是红土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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