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勒德虽然恢复了知觉,但又重新陷入了绝望。

第二天,他脑子昏迷发热。他那褐色的女人般的长发摊在近旁一张桌子上。

很快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更严重的症候。

到了第五天,他的医生告辞而去,认为他已经没有希望。

当天日落时分,他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有些人说,他醒来之后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有个意见颇有分量的街坊老太太(从前是个职业护士)却说他还年轻,只要能睡上十二个小时,还可能得救。

听到这么一说,房东太太便请闲人都退出病房,留下她一个人看护。她向圣母许愿,他每睡一个小时她就向圣母奉送一支蜡烛。

他睡了十二个小时。

那善良的女房东高兴极了。她跪下来感谢圣母。

他睡了二十四个小时。

那仁慈的护士开始感到一些疑虑。当他睡足三十个小时的时候,她派人去叫那懂医道的妇人。

“睡了三十个小时了!我们该叫醒他吗?”

请来的那个女人仔细地观察了他一阵。

“他的呼吸均匀,手心湿润。我知道有学问的医生肯定会叫醒他,看看他的舌头,但并不见得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但我们女人应该懂得,最好还是听其自然。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睡眠会损害受折磨的大脑和破碎的心灵呢?”

他已睡了四十八小时。这时,消息传了出去,她们很费了些劲才把好奇的人挡在门外。只有科隆纳修士和他的朋友,那大高个的杰罗姆修士被放了进来。

两位修士替换两位妇女看护杰勒德。他们默默地坐着。前者眼里淌着眼泪,望着他年轻的朋友;后者手里拿着念珠,安详地望着他,使人回想起杰勒德与他手拉手和海浪搏斗时,他安详地望着这年轻人的情景。

最后,我想大概是当这奇特的睡眠延续到六十个小时的时候吧,房东太太用手拐子触了一下科隆纳修士。他张望了一下,只见杰勒德慢慢睁开眼睛,仿佛只是打了个盹。

他呆望着。

他在床上把身体稍稍抬了起来。

他把手搁在头上,发现头发已经掉光。

他认出了他的朋友科隆纳,高兴地微笑起来。但他忽然止住微笑,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抽搐了一阵子,接着又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掉转脸对着墙壁。

看到这,好心的房东太太哭了起来。她懂得,把失去了亲人的人唤醒意味着什么。

杰罗姆修士拿着他的祈祷书,念着圣诗和祷文。

杰勒德把被子裹在身上。

科隆纳修士走到他身边,轻声地告诉他说,他并没有失去一切。神圣的婴斯是不朽的。他应当把感情寄托在她们身上。她们永远不会背叛他,也不会像泥菩萨一样辜负他的期望。说完之后,那善良而单纯的神父便匆匆离去,因为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杰罗姆修士留了下来。“年轻人,”他说道,“缨斯神只不过是异教徒和幻想家脑子里的东西。只有教会才能在今世让心灵得到安宁,死后让灵魂得到幸福。如果世人欺骗了你,爱情在撕裂了你的心灵之后,又破碎了你的心灵,教会则伸开手臂欢迎你。把你的天赋献给教会吧。它才是心灵的安慰。”

他在门口庄严地说了这几句话,便掉转身去了。

“教会!”杰勒德愤怒地站起来说道,一边对那修士的背影挥动着拳头,“我要诅咒教会!要不是教会,我就不会。D碎地躺在这儿,而她也不会冷冰冰地躺在荷兰。啊,玛格丽特!啊,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在你还活在人世的这几个月当中我偏偏要离开你。残酷啊!残酷啊!这些可恶的家伙,他们竞让她死去。死之前不会没有征兆的。但那些盲目而自私的家伙看不见,或故意不理会这些征兆。不过,我这爱她的人是见到过这些征兆的。啊,要是我在她身旁,我准会救活她,我准会救活她。白痴啊,白痴啊!竟不懂得应当片刻不离她的身边。”

他痛哭了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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