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什么阶级的人?”

“什么阶级的人都有。不过,有钱的人不多。大多数是像我和杰克这样的人,不是简单的劳动者。还有几个医生和建筑师之类的人。”

“你认为这对他们很重要吗?”

杰兹沉重的身子在椅子里不安地扭动着。

“你永远也说不清。”他说。

“也是,”索默斯说,“我实在不知道杰克·考尔科特到底对此有多上心,实在说不准。”

“对这事,他像对任何事一样上心。”杰兹说,“或许对这事还更上心一点儿,因为这更叫人刺激。”

“你觉得他们主要是为了寻刺激吗?”

“我觉得应该是吧。在澳大利亚,不找点刺激就会死。”

他们沉默了片刻。

“要我说呀,”索默斯说,“这事应该比刺激更有意义才行。”

这话又让杰兹不安地扭动起来。

“哦,呢,这里的人并不太重视这个。进来随便,出去也随便,这是规矩。不过你知道的,只要做,他们就忠于自己的事业。他们以诚相见,这也是规矩。”

“我信。只是,结果会怎么样?”

“哦,呀,结果就是结果,杰克也总这样说。”

两个人又沉默了。

“只要他们深深地关切——”索默斯缓缓地说,但没说完,似乎说了也白说。杰兹好半天也没回话。

“你瞧,他们还没走到那一步。”他说,“很可能,有一天他们会干成这件事。很可能会的。那样他们就得关注。可能要动武。那他们就会需要一个人。”

“他们已经有袋鼠了。”索默斯说。

“你认为袋鼠能带他们干成功吗?”杰兹抬头看着索默斯谨慎地说。

“他看上去行。他是个奇人,似乎没别人能取代他。”

“是的,他是个奇人,或许有点过于离奇了。一把短把儿斧子无论如何也没有一架割草机干起来快,可看上去它砍出来的地盘更大。”

“那倒是,”索默斯笑道,“不过,袋鼠可不是一架割草机呀。”

“我也没说他是。”杰兹笑着在椅子中坐立不安,“我倒该听听你对他的根本看法。”

“我该听你的看法,”索默斯道,“你比我更了解他。我现在对他还没个根本看法呢。”

“这跟你认识他多久没关系。”杰兹说。他很明显是在套他的话,试图达到某种目的。“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他的同伙。”

“知道。”索默斯说,他在把玩“同伙”这个词儿。

“因此,我就不该批评他,对吗?”

索默斯思忖片刻道:“如果你想批评,就没有什么该不该。”

“我觉得你自己有时就想批评他。”杰兹说着抬头冲他笑着,那笑容极其微妙狡狯,像女人困惑时本能的笑。这下叫索默斯难以对付了,他想,他从来没发誓忠于袋鼠。

“不过,”他冲杰兹大声说,“如果成了他的同伙,我就不会坏他的事儿。”

“不,我们并不想坏他的事。但我们需要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一步。假设你处在我的地位上,可你对这一切却吃不准,那会怎样?一个汉子,应该正视一切。你,现在正在退缩,是不是?”

“我想是的,”理查德说,“我还要从所有的事儿中退出来。”

杰兹打量着他。

“称不想奉献?”他狡狯地笑着。

“绝不是全副身心投入。如果我能做到,我会投身进去。只是,我内心深处有什么在摇着头往后退缩。”

杰兹在把玩自己的手指节。

“是的,”他缓缓地说,“可能,你是可以置身其外的。你有别的事要干。我们不少人觉得,我们简直就不叫活着,除非——除非我们参与点什么事。”他停了一下,理查德等他继续说。“问题是,”

杰兹抬起头,浅灰色的蛇眼扫视着他,“你认为袋鼠在实现他的目标吗?”问话中透着嘲讽。

“什么?”

“嗯,你知道的。这场革命和这个新兴的澳大利亚。你有没有发现他在设计澳洲邮票,要把澳洲当做一个新的耶路撒冷来管理?”

他紧盯着理查德。

“如果他有有力的后盾,为什么不呢?”

“我没说为什么不能。我是在问您:他行吗?你能谈谈你的感受吗?”

理查德正襟危坐,甚至停止了思想,只是在发怔。随之他感到悲哀,内心空虚。他看看杰兹,两个人在对视,寻找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你认为他不行吧?”杰兹得意地说。

“不行,他不行。”理查德说。

“我说对了吧,就知道你会这样想。”

“不过,”理查德说,“如果男人还是男人——如果他们还有那种装出来的爱之信念——如果他们合适追随袋鼠的话。”他厉声补充说,心里一阵悲哀。

杰兹垂头摆弄他的指关节,嘴角上浮起一丝怪怪的无聊笑意。

“你得接受事情的本来面目。”他喃喃道。

理查德默然而坐,又一次感到心碎。

“还有,”杰兹补充说,脸上缓缓浮出一丝莫名的笑容,“如果人们不是袋鼠希望的那样,那他们为什么非那样不可呢?如果他们不想要一个新耶路撒冷,为什么非让他们要不可?这是另一个难题。他们喜欢听袋鼠的甜言蜜语,而且,假如他能发动一场大骚乱,人们或许会追随他呢。他们会认为他会让它圆满地结束。”他又笑了,不过这次是嘲弄的苦笑。“我木知道为什么对你说这些,真的。不过,男子汉就该痛痛快快把话说清楚,不是吗?我觉得,你和我想得一样,只要咱们允许自己想。”

理查德看着他,但不语。他感到有点不祥。

“袋鼠是个聪明人儿。”杰兹又说,“他是个犹太人,精明极了。说不定是绝顶聪明。我会告诉你原因的。我的话没伤害你吗,嗯?”

“如果这是真话,我干吗要感到受伤害?”

“好,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说袋鼠这人比赤色分子聪明,那是因为他能把一切都抹上一层玫瑰色,让一切都看似苹果馅饼一样美好。

你听我说。为什么那些赤色分子和世界产业工人组织之类的人们不起来革命一场?一革完命他们就怕革命了。他们倒不怕把所有的资本家都绞死。可他们害怕这以后革命继续下去。他们很怕。”说着杰兹不禁笑出声来,“一想到革命成功后还得看管一切,他们就怕了,怕得要死。就因为这,他们不敢闹他们伟大的革命。永远不敢,除非有人把他们裹挟进去。因此他们发出了新的呼唤:革命要一步步来,通过政治上取胜来闹革命。可那不叫革命,你懂这个。这不过是老一套,只有些许木同。这种微乎其微的差别你不刻意去发现是不会留心注意的。”

“我觉得这话不错,”理查德说,“没有人比赤色分子更怕赤色革命了。他们绝对怕。”

“对了,就是这个词儿——怕。可你知道他们都准备好闹革命了。如果你让他们开始,只要你能,他们就会来一场清洗,就像在俄国那样。我们可以对付它,你说呢?”

“我想行。”理查德说着粗粗地喘了口气。

“好吧。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们能不能让袋鼠加入赤色组织或世界产业工人组织之类的组织?能不能让他发动他的人去支持这个国家的红色工会,以求在旧制度中进行一次突破?因为,你知道的,他手操胜券。这些退伍兵俱乐部的军人可是准备为另一场战争去死呢。

一个秘密组织能调动起十个工党和工会才能调动的人力。袋鼠绝顶聪明,早就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可是他会毁了这个计划的,因为他想既不伤害一个人又要实施这个计划。他行吗?”

“只有少数人能这样做。”

“是的,可能他的四个敌人行吧。可他却想炸毁房子却不伤一面窗户。他认为他能把整个国家翻个个儿却不让杯中的牛奶溢出来,更别说流血了。这些赤色分子,如果放任他们,他们就能捅漏子。但他们永远也不会承担责任。他没这个胆量,没主心骨,没脊梁骨。”

“你太聪明了,杰兹。我不懂你自己为什么不是个领导。”

“我?”杰兹脸上缓缓浮出嘲讽的笑纹。“你在取笑我,索默斯先生。”

“才不是呢。我觉得你了不起。”

杰兹仍自顾怀疑地笑着。

“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对。”

“那你怎么看?”

“这主意很聪明。”

“不可行吗?让袋鼠和他的退伍兵们悄悄地加人赤色分子的行列,在此闹一场革命,这主意最聪明了。在城市中,你很快就可以这样做。可在农村就难了。你让赤色分子冲在前面,你沾光。你控制他们,让他们自称苏维埃之类他们想要的名称,让他们乱作一团。这时,袋鼠带着基列人和新耶路撒冷的慰问品走进这些人当中。让他们先去跟资本啦、国有工业啦、新闻出版自由和宗教异端教派之类的去斗吧,然后袋鼠来了,像一个救世天使,提醒我们:这是主的国家,我们是主的臣民,从而我们感觉好起来。他那样儿,就像大卫干了坏事,所罗门来救赎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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