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们一副屈尊俯就的态度,不过,保罗倒没有注意到。他们到处寻找鸡蛋,四处乱钻乱爬。此刻他们正在喂鸡,米丽亚姆出来了。男孩子们也不理她,一只母鸡和几只淡黄色的小鸡关在一个笼里,莫里斯抓了一把谷子,让鸡在他手里啄食着。

“你敢这样吗?”他问保罗。

“让我试试。”保罗说。

他有一双温暖的小手,看起来就很灵巧。米丽亚姆也看着。他拿着谷子伸到母鸡面前,母鸡用它那敏锐发亮的眼睛看了一下谷子,突然在他手上啄了一下,他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笃、笃、笃!”鸡在他手掌上接连啄了几下,他又笑了,那些男孩子们也笑了起来。

谷子喂完后,保罗说:“鸡碰你、啄你,但决不会伤你的。”

“好,米丽亚姆,”莫里斯说,“你来试试。”

“不。”她叫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哈,小娃娃,娇气鬼!”她的兄弟们讥笑着说。

“它根本不会伤你的,”保罗说:“它只是很舒服地啄啄你。”

“不!”她仍然尖声叫着,摇着她黑色的卷发往后退。

“她不敢,”杰弗里说,“除了朗诵诗,她什么都不敢干。”

“不敢从栅栏往下跳,不敢学鸟叫,不敢上滑梯,不敢阻止别的女孩子打她,除了走来走去自以为是个人物外,她什么都不敢。‘湖上夫人’,嗨呀!”莫里斯大声说。

米丽亚姆又羞又怒,脸上涨得通红。

“我敢做的事比你们多。”她叫道,“你们只不过是一些胆小鬼和恶棍!”

“哦,胆小鬼和恶棍!”他们装模作样地学了一遍,取笑她的话。

“笨蛋想惹我生气,不吭一声气死你!”

他们引用了她的诗攻击她,笑着喊着。

她进屋去了。保罗和男孩子们去了果园,他们在那儿胡乱支了个双杠,几个人玩着锻炼了一阵。保罗的身体虽不很结实,却十分灵活,正好在这儿显一手。这时他摸了摸在树上摇晃不停的一朵苹果花。

“不许摘苹果花,”大哥埃德加说,“要不明年就不结果了。”

“我不会摘的。”保罗回答着,走开了。

男孩子们对他非常不友好,他们喜欢自己玩。于是他就散步回去找母亲。当他绕到屋子后面时,发现米丽亚姆正跪在鸡笼前面,手里捧了点五米,咬着嘴唇,紧张地弯着身子,母鸡似乎不太友好地看着她。她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母鸡向她伸过头来,她尖叫了一声,迅速收回了手,又害怕又懊恼。

“不会伤你的。”保罗说。

她满脸通红,站了起来。

“我只是想试试。”她低声说。

“看,一点都不疼。”他说着,又在手掌上放了两颗玉米,让母鸡啄去,接着母鸡在他空空的手掌上啄啊啄,“这会啄得你直想笑。”他说。

她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又伸出手来,但又惊叫着缩了回来。他皱了下眉头。

“其实,我可以让鸡在我脸上啄玉米。”保罗说,“它只不过轻轻碰你一下罢了。鸡特别干净,如果不干净的话,它也不会每天啄干净地上的许多东西。”

他耐心而又固执地等着,注视着她。最后,米丽亚姆终于让鸡在她手上啄谷子了,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害怕,又因为害怕而觉得疼痛——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不过她总算做到了,接着她又试了一下。

“怎么样,你看,一点也不疼吧?”保罗说。

她睁着黑黑的眼睛望着他。

“不疼。”她笑着说,身子有点发抖。

接着,她站起身进了屋,她似乎有点厌恶保罗。

“他觉得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她心里想着,她想证明自己实际上像“湖上夫人”一样了不起。

保罗看到母亲已经准备回家了,她对儿子微微笑了笑,他拿起了那一大束花。雷渥斯夫妇陪着他们走过田地,小山在暮色中变成了金黄色,树林深处露出暗紫色的野风信子。到处一片寂静,只有树林沙沙声和小鸟婉转和鸣。

“这地方太美了。”莫瑞尔太太说。

“没错。”雷渥斯先生说,“如果不是野兔捣乱的话,这里是片挺好的小草地,牧草都被野兔啃得光光的。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付得起租钱。”

他拍了拍手,靠近树林的田地里应声跳出许多褐色的兔子,四处逃窜着。

“真让人难以相信!”莫瑞尔太太惊呼。

然后,母子俩独自向前走去。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地方,对吧,妈妈?”他平静地问。

一弯新月冉冉地升了起来。他的心里几乎容纳不下这么多欢乐了。母亲也高兴得几乎想哭,只好不停地说着。

“我真希望我能帮帮那个男人!”她说,“我真希望我能够常常看到那些家禽和家畜!我也想学着挤牛奶,跟他聊天,帮他出谋划策。哎呀,如果我是他的妻子,这农场一定会发达起来,我知道!但是,她没有这份精力——她根本没有这份精力。你知道,她也决不应该承担这一切,我为她难过,我也为他难过。哎呀,如果我有这样一个丈夫,我决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坏蛋。当然,她也没这么认为,而且她也很可爱。”

降灵节期间,威廉又带着他的意中人回来了。他有一个星期的假期。那些日子,天气也不错。像往常一样,清晨,威廉、莉莉和保罗一起出去散步。威廉除了给莉莉讲点自己小时候的事以外,就不大跟她说话。保罗却不停地对他俩说着。他们三人躺在敏顿教堂的一片草地上,紧靠着城堡农场那边是一排摇曳多姿美丽的白杨树;山楂从树篱上垂了下来,铜钱一样大的雏菊和仙翁花开满田地,朵朵花像绽开的笑脸。威廉,这位已经23岁的大小伙子,这阵子消瘦了许多,甚至有些。瞧淬,躺在那里梦想着什么,莉莉正在抚摸着他的头发。保罗跑去采那些朵朵雏菊了。她摘下帽子,露出马鬃似的黑发。保罗回来后把雏菊插到她的黑发上——大朵大朵亮闪闪的白色和黄色的菊花,还有几朵粉色的仙翁花。

“现在你看上去像一个年轻的女巫了。”男孩对她说:“对不对,威廉?”

莉莉大笑起来。威廉睁开眼睛看着她,他的目光里掺杂着痛苦和一种极为欣赏的神情。

“他把我打扮得怪模怪样了吗?”她笑着低头问她的情人。

“是的。”威廉微笑着说。

他看着她,她的美丽似乎伤害了他。他瞥了一眼她插满鲜花的脑袋,皱起了眉头。

“你真漂亮,这就是你想要我说的话。”他说。

她没有戴帽子,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威廉清醒过来,又对她温柔起来。走过一座桥时,他把她和她的名字缩写成了心的形状。

分手的时候,她看着他那双长满亮闪闪的汗毛和斑点的刚劲有力的手,似乎被这双手迷住了。

威廉和莉莉呆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家里总是有一种凄凉感伤,但又温暖柔情的气氛。不过,他常常会发火。因为在这只住短短的八天,莉莉竟带了五条裙子,六件衬衫。

“哦,你能不能,”她问安妮,“帮我洗一下这两件衬衣和这些东西?”

第二天早晨,威廉和莉莉又要出去时,安妮却站在那儿洗衣服。莫瑞尔太太大为恼火。有时,这个年轻人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竟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妹妹,也忿恨不已。

星期天早晨,她穿了一件丝一般的印花薄软绸拖地长裙,长裙像樱鸟的羽毛一样蓝,戴着一顶奶油色的大帽子,上面插了好几朵深红色的玫瑰花,美丽极了,大家都对她赞赏不已。但是到了晚上,临出门前,她又问:

“亲爱的,你拿了我的手套了吗?”

“哪一双?”威廉问。

“我新买的小山羊皮黑手套。”

“没拿。”

到处搜寻了一番,连手套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她把手套丢了。

“瞧,妈妈,”威廉说,“自从圣诞节后,她已经丢了四双手套了——一双要五先令呢!”

“可只有两双是你给我买的。”她不服气地说。

晚上吃过饭后,他站在炉边地毯那儿,她坐在沙发上。他似乎有点讨厌她。下午他就没理她,自己去看一些老朋友,她就一直坐在那儿看书。晚饭后,威廉想写封信。

“这是你的书,莉莉,”莫瑞尔太太说,“你可能还想再看一会儿吧?”

“不了,谢谢你。”姑娘说,“我就这么坐会儿。”

“这样太无聊了。”

威廉急躁地以极快的速度写着信。在他封信时说道:

“还看书呢!哼,她一辈子从来没看过一本书。”

“哦,走开!”莫瑞尔太太听到他夸张的言词有些不满。

“这是真的,——她没看过。”他大声说着,跳起来又站在他的老地方——炉边地毯上。“她一辈子都没有看过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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