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亲人脉搏跳动在一起,置身在他们的庇护之下,她感到万分舒适、万无一失。可是正在这时,有人在她面前鞠了一躬。这是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男人,一张英武的脸膛被山区太阳晒得黝黑,胡须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一件有雪白衬胸的晚礼服。他按德国人的习惯,咔的一声并拢脚跟立正站好,十分得体地——操一口地道的北德口音——请求姨妈允许他同小姐跳舞。“真是荣幸极了。”姨妈微笑着说,心中为她的被保护人今晚一鸣惊人感到自豪。克丽丝蒂娜吃了一惊,膝盖微微摇晃着站了起来。在这么多漂亮的、服饰华美的女人中竟被一位不相识的高雅男子选中,使她感觉好像一把小锤敲在心上,既震惊又欣喜。她从惶惑的胸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就把微微发抖的手搭在这位高贵男子的肩上了。从第一步起她就感到这位技巧极为纯熟的舞伴领起舞来既轻松又果敢。她只需随着他那几乎觉察不出的推动,身子便跟他的旋转动作及各种舞步浑然一体;她只需驯顺地依随那令人神往的柔和节奏,脚步便仿佛着了魔似的完全合拍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跳过舞,竟能跳得如此轻松自如,连她自己也感到十分惊讶。仿佛她穿上了这新衣服,摇身一变就成了另外一个人,仿佛她曾在一个被遗忘的梦中学过、练习过这种紧随和依偎的动作,要不,她怎么能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同另一个人的意志完全合拍呢?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步履和舞姿像在一个甜美的梦中一样稳健;她的头微微后仰,就像靠在一个软如浮云的枕头上,半闭双眼,绸衣下胸脯微微起伏着,飘飘欲仙,似乎身不由己,像羽毛般轻飘飘地在大厅中浮游。有几次,当她暂时从这种仿佛在波涛翻滚的海洋随波漂游的感觉里抬起头来,看到自己近旁的陌生脸孔时,她似乎觉得那人威严的眸子里露出满意的、会心的笑意,于是每一次她也都更亲切地握紧那只陌生的、领舞的手。

她心底蓦地闪现出一种朦胧的恐惧,一点小小的悸动,掺和着痒酥酥的、几乎是情欲般的感觉:哎呀,要是这双坚硬的男性的手更紧地捏住你的手腕,要是这个有着一张高傲的、饱经世故的脸的陌生男人突然紧紧抓住你,把你猛地搂在怀里怎么办?

你还有力量反抗吗?难道自己不会完全解除武装,如同现在只不过是服服贴帖地跳舞一样,到那时百依百顺地扑到他怀里?在不知不觉中,这些一半属于下意识的思想里包含着的欲念,也缓缓流入她那越来越放松、越来越驯服的四肢了,这时,人群中已有少数人开始向这一对配合得完美无缺的舞伴投来注意的目光,而她呢,在移动舞步时再次强烈地感到被人钦羡、受到围观那种飘飘然的滋味。她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温顺地同领舞的对方配合默契,同他的呼吸、动作完全融为一体。同时,今晚新发现的、对自己肉体的爱,似乎穿过无数刚张开毛孔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心房,使她的心灵饱含激情,准备迎接新的,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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