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赫兹里特(1778——1830),英国散文家、文艺评论家。

②当年确有那么一家专售高价高档化妆品的店铺,店主后因欺诈罪于一八六八年被判刑。

爵士夫人决不是有大丈夫气概的。她白皙手指上的繁星闪烁般的钻戒,在茶具之中忽左忽右的晃荡,她俊俏的头俯视着了不起的印度紫檀木茶叶罐头和银茶具,其神情之认真,仿佛人生没有比沏武夷茶更高的目的了。

“奥德利先生,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喝杯茶吗?”她问道,手里的茶壶暂停倒茶,抬起头来看那正站在门口的罗伯特。

“如果你方便的话。”

“也许你还没有吃过晚饭吧?要不要打铃关照仆人,叫他们给你送些比饼干和薄薄的白脱面包稍为丰盛一点儿的东西来!”

“不用了,谢谢你,奥德利夫人,我离开伦敦前吃过一点儿便餐。我只要麻烦你给我一杯茶就行了。”

他在小小茶桌旁坐下,越过桌子望望他的堂妹艾丽西亚,她膝上抹着一本书坐在那儿,脸上的神情表明她完全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这位浅黑型皮肤的女性的富有光泽的脸可失去了它的嫣红,而年轻姑娘的生动活泼的态度也受到了克制——毫无疑问,罗伯特想,这是由于她父亲生病的缘故。

“艾丽西亚,我的亲爱的,”大律师从从容容地打量了堂妹之后,说道,“你看上去气色不大好。”

奥德利小姐耸耸肩膀,可不肯屈尊放下书本不去看它。

“也许气色不好,”她鄙夷地答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正在变成你那一派的哲学家哩,罗伯特。奥德利。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谁关心我的身体好不好呢。”

“她真是个火爆性子,”大律师心中想道。每逢她称呼他“罗伯特。奥德利”时,他就知道她是在跟他生气了。

“人家客客气气跟你说句问候的话,你也无须就刺他一下啊,艾丽西亚,”他责备地说道。“至于说没有人关心你的健康,那是无稽之谈。我关心。”奥德利小姐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开朗的微笑。“哈里。托尔斯爵士关心。”她眉头一皱,又重新回头去看书了。

谈话停顿了一下,在此期间,罗伯特沉思地坐在那儿搅动他的茶;然后他接着问道:“你在读什么书呀,艾丽西亚?”

“《变化与机会》。”

“一部长篇小说吗?”

“是的。”

“谁写的?”

“《愚蠢与过失》的作者,”艾丽西亚答道,仍旧埋头读她膝上的传奇小说。

“有趣吗?”

奥德利小姐旧起嘴巴,耸耸肩膀。

“并不特别有趣,”她说。

“那么,当你的堂兄正坐在你的对面的时候,你应该更有礼貌,别看那小说了,”奥德利先生带点儿严肃性地说道,“特别是因为他不过是对你作一次匆促短暂的访问,明天早晨他就要走的啊。”

“明天早晨!”爵士夫人突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奥德利夫人面露喜色虽然只是刹那间的事,就象夏季天空中的一个闪电一样,可还是被罗伯特看在眼里了。

“是的,”他说,“我明天有事,不得不赶回伦敦去,但第二天我就回到这儿来了。如果你同意的话,奥德利夫人,我要在这儿一直待到我伯父身体康复。”

“不过,你并不为他十分惊惶,是吗?”爵士夫人焦急地问道。

“你并不认为他病得很重吗?”

“是的,”罗伯特答道。“感谢老天保佑,我认为没有什么理由要担忧的。”

爵士夫人默默无言地坐了好几分钟,俊俏的沉思的脸凝视着空空如也的茶杯——这是个沉思默想的孩子由于天真无邪的关切而露出来的严肃脸色。

“但,你刚才还跟道森先生关在房间里密谈了好久呢,”稍稍停顿后她又说道。“我对你们谈话时间之长,感到惊讶。你们自始至终一直在谈着迈克尔爵士的病情吗?”

“不,并不自始至终都在谈他。”

爵士夫人再一次低头凝视茶杯。

“呀,你能找到什么话跟道森先生说呢?或者他有什么话跟你说呢?”又停顿了一会儿,她问道。“你们俩彼此几乎是陌生人啊。”

“说不定道森先生要向我请教些法律事务呢。”

“什么法律事务呀?”奥德利夫人急切地大声问道。

“如果是法律事务,爵士夫人,我把它告诉你就是违背了律师的职责了,”罗伯特庄严地回答道。

爵士夫人咬着嘴唇,重新归于沉默。艾丽西亚丢下她的书,观察着她堂兄的心事重重的脸。他断断续续地跟她谈了几分钟,但显然要使他自己从恍惚出神中摆脱出来也并非易事。

“说实在话,罗伯特。奥德利,你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伴儿,”

艾丽西亚终于大声说道,她的耐性本来有限,交谈中二次三番的努力都失败了,她的耐性也就穷尽了。“也许下一次你到庄院府邸来时,你会行行好,把你的脑子也一起带来。凭你现在木头木脑的样子,我可以想象得出,你已经把你的才智,尽管没有什么了不起,丢在圣殿法学协会的什么地方了。你从来不是最活跃的人士之一,但你近来变得几乎令人难以容忍了。我猜想,你是在谈恋爱,奥德利先生,你正在想念你情之所钟的可尊可敬的对象。”

他正想着克莱拉。托尔博伊斯的仰起的脸,在难以形容的悲痛中透出来的崇高情操;正想着她充满激情的话,这话就象最初她说出来时那样清清楚楚地在他耳中鸣响。他再一次看到她以明亮的棕色眼睛瞧着他。他再一次听到她庄严的问题:“由你还是由我来寻找那谋杀我哥哥的凶手?”他再一次的置身于埃塞克斯,在他坚信他的朋友乔治。托尔博伊斯从未离开过的那个小村庄里。他再一次的置身于他的朋友的生活的一切经历突然终结——就象读者阖上书本故事突然结束一样——的地方。现在他能从他已经卷进去的追究侦查工作中摆脱出来吗?现在他能停止不前吗?能有什么退缩的考虑吗?不;一千个不!悲痛欲绝的脸蛋的形象深印在他的心灵上,认真诚挚的呼吁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朵里,他决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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