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奥德利午觉醒来时,诧异地看到钓鱼竿躺在河岸上,钓丝无所事事地飘在水里,浮子在下午的阳光里于鱼无害地上下浮动。
年轻的大律师朝着各个方向伸展他的胳膊和大腿,通过这种操练来向自己证明,他仍旧保持着恰当运用四肢的能力;接着,他使出很大的力气,设法从草地上站起身来,把旅行毛毯折叠成便于抗在肩上的形状,他就信步阐行,找乔治。托尔博伊斯去了。
有那么一二次,他发出睡意蒙眬的叫喊,声音不大,不足以惊动他头上树枝间的小鸟或他脚下溪水中的鲑鱼;然而,听不到回音,他就懒得费劲了,只是游荡过去,且走且打着哈欠,可仍旧在寻找着乔治。托尔博伊斯。
不久以后,他掏出表来,惊讶地看到已经四点一刻了。
“呀,这自私自利的叫花子一定回去吃饭了!”他沉思着咕哝道:“然而,这可不大象他的行径,因为,除非我提醒他,他连自己面前的膳食也会忘记的。”
罗伯特。奥德利先生胃口很好,而且明知道他的耽搁很可能贻误他的正餐,可还是没法儿使他气质上的松松垮垮有所抓紧,因此,等他闲逛到太阳旅馆大门口时,已经钟鸣五下了。他满心希望看到乔治。托尔博伊斯正在小小的起居室里等候他吃饭,所以,这位绅士不在场,就使这房间显得凄凄凉凉的,罗伯特为之大声啼嘘不已。
“原是热热闹闹的!”他说,“却落得一顿冷冰冰的正餐,没有一个人跟你一起享受!”
太阳旅馆的老板亲自来道歉:他把菜烧坏了。
“蛮好的一对鸭子,奥德利先生,跟你所见过的好鸭子一样崭,却因为烧得过火烧焦了。”
“别管鸭子了,”罗伯特不耐烦地说道,“托尔博伊斯先生到哪儿去了?”
“他不在屋里,先生,自从今儿早晨你们一同出去后没回来过。”
“啊!”罗伯特大声说道。“咳,天哪,这家伙究竟怎么搞的?”
他走到窗口,向窗外那宽阔的白色公路望去。有一辆载着一捆捆干草的运货马车在慢慢地爬行过去,懒惰的马儿和懒惰的车夫在午后的阳光下疲倦地弯腰曲背,搭拉着脑袋。有一群羊杂乱零落地在路上行走,一条狗狂热地跑来跑去,竭力使羊群体面地走在一起。有几个砌砖工人刚下班——个补锅匠在路边补锅;一辆单马双轮轻便马车从大路上飞驰而来,载着奥德利猎犬的主人去参加他那七点钟的宴会;十来种农村的景象和声音交流混合成为一片忙忙乱乱、熙熙攘攘的景色;然而,没有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影踪。
“我生平遇到的离奇的事情之中,”罗伯特。奥德利说道,“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了!”
仍旧在一旁侍候的旅馆老板,听到罗伯特说这话时,张大了眼睛。一位先生迟迟未来吃饭,这样简单的事情,能有什么离奇之处呢?
“我要去找他,”罗伯特一边说,一边抓起帽子,笔直地走出屋子去了。
但,问题是上哪儿去找他。他肯定不在钓鲑鱼的溪流旁,所以回到那儿去找他是毫无用处的。罗伯特站在旅馆门口,思考着怎么办最好时,旅馆老板从背后赶来了。
“我忘记告诉你了,奥德利先生,你们刚走了五分钟,你的伯父便来看望你,他留下话,请你和另一位先生到庄院府邸吃饭。”
“那我就不会觉得奇怪了,”罗伯特说,“如果乔治。托尔博伊斯到庄院府邸里去拜访我的伯父的话。他不象会做这样的事;然而,他去拜访过,亦未可知哩。”
罗伯特叩他伯父家的门时正是六点正。他并不要求见见家里任何人,而是立刻打听他朋友的下落。
是的,仆役告诉他;托尔博伊斯先生曾经在二点钟或稍晚一点儿的时候来过。
“之后没来过?”
“不,之后没来过。”
仆役是否肯定托尔博伊斯先生二点钟的时候来拜访过?罗伯特问。
是的,完全可以肯定。他记得这个时间,因为这是仆役吃饭的时间,他曾经离开餐桌替托尔博伊斯先生开门去的。
“咳,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罗伯特转身离开庄院府邸,心中想道。“两点到六点——足足四个钟头——一点影踪也没有!”
如果有人冒险告诉罗伯特。奥德利,他可能对某一个活人抱有深厚的感情,这位玩世不恭的绅士就会把眉毛一掀,对这种荒谬的想法表示极端的轻蔑。然而他此刻慌张焦急,对他朋友的失踪作了种种猜测,弄得头脑糊里糊涂的,一反常态,走路加快了。
“我自从在伊顿公学①上学以来,走路就没快过,”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匆忙穿过迈克尔爵士的牧场,朝乡村的方向走去。“最最糟糕的是,该上哪儿去找他,我还是茫茫然的,心中无数。”
①伊顿公学是英国伦敦一个培养贵族和资产阶级子弟的学校。
他穿过另一片牧场,坐在篱笆旁的阶梯上,两肘撑着两膝,脸埋在双手里,严肃认真地要把这件事琢磨个透。
“我想出来了!”想了几分钟以后,他说。“火车站!”他跳过阶梯,开始朝着那幢小小的红砖建筑跑去。
半个钟头之内不会有火车到站,车站职员正在办公室旁边的宿舍里喝茶,宿舍门上写着白色大字:“私室”。
可是奥德利先生一门心思要寻找他的朋友,根本没注意这一告诫。他立刻大步走到门口,用手杖砰砰的打门,这就把职员从他那不受干扰的私室里唤了出来,他喝热茶喝得浑身冒汗,嘴里塞满了面包和奶油。
“史密瑟斯,你可记得跟我一同来到奥德利的那位先生吗?”罗伯特问。
“哦,说句老实话,奥德利先生,我可说不上记得。你是四点钟来的,你大概记得,这班车上来的人总是很多。”
“那么,你是记不得他了?”
“据我所知,是记不得了,先生。”
“真叫人恼火!我要知道,史密瑟斯,今天两点钟以来,他有没有来买过一张到伦敦去的火车票。他是个高高大大、胸膛宽阔的年轻人,留一把棕色大胡子。你不会把他认错的。”
“有四五位先生买了三点三十分的火车票到伦敦去,”职员含含糊糊地说道,眼睛焦急地越过肩膀瞧着他的妻子,茶桌上的和谐气氛被打扰了,她无论如何是不高兴的。
“四五位先生!但他们之中可有人长得象我所描摹的我那朋友的模样?”
“哦,我想有一个人是长胡子的,先生。”
“深棕色的胡子?”
“哦,我只知道是类似棕色的胡子。”
“他穿灰色衣服吗?”
“我想大概是灰色的:许多绅士先生都穿灰色的。他急急忙忙的要买票,买到手时便吹着口哨直接走到月台上去了。”
“正是乔治!”罗伯特说。“谢谢你,史密瑟斯,我用不着再麻烦你了。事情明白得象白昼一样,”他离开火车站时,喃喃自语道。
“他的忧郁症又发作了,他一字不提这病就回到伦敦去了。我自己明天早晨也要离开奥德利村了;至于今夜呢——哎,我倒不妨仍旧到庄院府邸里去,同我伯父的年轻妻子互相认识一下。他们七点钟去吃饭;如果我穿过田野回去,时间还来得及。鲍勃——不然就是罗伯特。
奥德利,你陷入了情网,深深地爱上了你的伯母了:这种事情可万万行不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