玠久欲诛夔,独患其握重兵居外,恐轻动危蜀,谋于亲将杨成,成曰:“夔在蜀久,所部兵精,前时大帅,夔皆势出其右,意不止此也。视侍郎为文臣,必不肯甘心从令,今纵弗诛,养成其势。后一举足,西蜀危矣。”玠曰:“我欲诛之久矣,独患其党与众,未发耳。”成曰:“侍郎以夔在蜀久,有威名,孰与吴氏?夔固弗若也。夫吴氏当中兴危难之时,能百战以保蜀,传之四世,恩威益张,根本益固,蜀人知有吴氏而不知有朝廷。一旦曦为叛逆,诸将诛之如取孤豚。况夔无吴氏之功,而有曦之逆心,恃豨突之勇,敢慢法度,纵兵残民,奴视同列,非有吴氏得人之固也。今诛之,一夫力耳,待其发而取之,难矣。”玠意遂决,夜召夔计事,潜以成代领其众,夔才离营,而新将已单骑入矣,将士皆愕眙相顾,不知所为。成以帅指譬晓之,遂相率拜贺,夔至,斩之。成因察其所与为恶者数人,稍稍以法诛之。乃荐成为文州刺史。
戎帅欲举统制姚世安为代,玠素欲革军中举代之敝,以三千骑至云顶山下,遣都统金某往代世安,世安闭关不纳。且有危言,然常疑玠图己。属丞相谢方叔家子侄自永康避地云顶,世安厚结之,求方叔为援。方叔因倡言玠失利戎之心,非我调停,且旦夕有变,又阴嗾世安密求玠之短,陈于帝前。于是世安与玠抗,玠郁郁不乐。宝祐元年,闻有召命,愈不自安,一夕暴下卒,或谓仰药死。蜀之人莫不悲慕如失父母。
玠自入蜀,进华文阁待制,赐金带,权兵部尚书,进徽猷阁学士,升大使,又进龙图阁学士、端明殿学士,及召,拜资政殿学士,恩例视执政。其卒也,帝辍朝,特赠五官。以监察御史陈大方言夺职。六年,复之。
玠之治蜀也,任都统张实治军旅,安抚王惟忠治财赋,监簿朱文炳接宾客,皆有常度。至于修学养士,轻徭以宽民力,薄征以通商贾。蜀既富实,乃罢京湖之饷;边关无警,又撤东南之戍。自宝庆以来,蜀阃未有能及之者。惜其遽以太平自诧,进蜀锦蜀笺,过于文饰。久假便宜之权,不顾嫌疑,昧于勇退,遂来谗贼之口;而又置机捕官,虽足以廉得事情,然寄耳目于群小,虚实相半,故人多怀疑惧。至于世安拒命,玠威名顿挫,赍志以没。有子曰如孙,取“当如孙仲谋”之义,遭论改师忠,历大理寺丞,为贾似道所杀。
汪立信,澈从孙也。立信曾大父智从澈宣谕湖北,道六安,爱其山水,因居焉。
淳祐元年,立信献策招安庆剧贼胡兴、刘文亮等,借补承信郎。六年,登进士第,理宗见立信状貌雄伟,顾侍臣曰:“此阃帅才也。”授乌江主簿,辟沿江制幕。知桐城县,未上,辟荆湖制司干办、通判建康府。荆湖制置赵葵辟充策应使司及本司参议官。葵去而马光祖代之,立信是时犹在府也。
鄂州围解,贾似道既罔上要功,恶阃外之臣与己分功,乃行打算法于诸路,欲以军兴时支散官物为罪,击去之。光祖与葵素有隙,且欲迎合似道,被旨即召吏稽勾簿书,卒不能得其疵。乃以开庆二年正月望夕,张灯宴设钱三万缗为葵放散官物闻于朝。立信力争之,谓不可,且曰:“方艰难时,赵公莅事勤劳,而公以非理捃拾之。公一旦去此,后来者复效公所为,可乎?”光祖怒曰:“吾不才不能为度外事,知奉朝命而已。君他日处此,勉为之。”立信曰:“使某不为则已,果为之,必不效公所为也。”光祖益怒,议不行,立信遂投劾去。初,立信通判江陵府,葵制置荆湖,尝以公事劾立信,及在沿江府,亦谋议寡谐,立信于葵盖未尝有一日之欢也。
擢京西提举常平,改知昭信军、权淮东提刑。景定元年,差知池州、提举江东常平、权知常州、浙西提点刑狱。明年冬,即嘉兴治所讲行荒政。寻改知江州,充沿江制置副使、节制蕲黄兴国军马、提举饶州南康兵甲,升江西安抚使。乞祠禄,差知镇江,寻充湖南安抚使、知潭州。至官,供帐之物悉置官库,所积钱连岁代纳潭民夏税,贫无告者予钱粟,病者加药饵,雨雪旱潦军民皆有给。兴学校,士习为变。以潭为湖湘重镇,创威敌军,所募精锐数千人,后来者果赖其用。权兵部尚书、荆湖安抚制置、知江陵府。
时襄阳被围危急,立信上疏“请益安陆府屯兵,凡边戍皆不宜抽减,黄州守臣陈奕素蓄异志,朝廷宜防之。”乃移书似道,谓:“今天下之势十去八九,而君臣宴安不以为虞。夫天之不假易也,从古以然,此诚上下交修以迓续天命之几,重惜分阴以趋事赴工之日也。而乃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岁忄妻日,缓急倒施,卿士师师非度,百姓郁怨非上,以求当天心,俯遂民物,拱揖指挥而折冲万里者,不亦难乎!为今日之计者,其策有三。夫内郡何事乎多兵,宜尽出之江干,以实外御。算兵帐见兵可七十余万人,老弱柔脆,十分汰二,为选兵五十余万人。而沿江之守,则不过七千里,若距百里而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尤要害处,辄参倍其兵。无事则泛舟长淮,往来游徼,有事则东西齐奋,战守并用。刁斗相闻,馈饷不绝,互相应援,以为联络之固。选宗室亲王、忠良有干用大臣,立为统制,分东西二府,以莅任得其人,率然之势,此上策也。久拘聘使,无益于我,徒使敌得以为辞,请礼而归之,许输岁币以缓师期,不二三年,边遽稍休,藩垣稍固,生兵日增,可战可守,此中策也。二策果不得行,则天败我也,若衔璧舆榇之礼,则请备以俟。”似道得书大怒,抵之地,诟曰:“瞎贼狂言敢尔。”盖以立信目微眇云。寻中以危法废斥之。
咸淳十年,大元兵大举伐宋,似道督诸军出次江上,以立信为端明殿学士、沿江置使、江淮招讨使,俾就建康府库募兵以援江上诸郡。立信受诏不辞,即日上道,以妻子讬爱将金明,执其手曰:“我不负国家,尔亦必不负我。”遂行。与似道遇芜湖,似道拊立信背哭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立信曰:“平章、平章,瞎贼今日更说一句不得。”似道问立信何向?曰:“今江南无一寸乾净地,某去寻一片赵家地上死,第要死得分明尔。”既至,则建康守兵悉溃,而四面皆北军。立信知事不可成,叹曰:“吾生为宋臣,死为宋鬼,终为国一死,但徒死无益耳,以此负国。”率所部数千人至高邮,欲控引淮汉以为后图。
已而闻似道师溃芜湖,江汉守臣皆望风降遁。立信叹曰:“吾今日犹得死于宋土也。”乃置酒召宾佐与诀,手为表起居三宫,与从子书,属以家事。夜分起步庭中,慷慨悲歌,握拳抚案者三,以是失声,三日扼吭而卒。以光禄大夫致仕,遗表闻,赠太傅。
大元丞相伯颜入建康,金明以其家人免,或恶立信于伯颜,以其二策及其死告,且请戮其孥,伯颜叹息久之,曰:“宋有是人,有是言哉!使果用,我安得至此。”命求其家厚恤之,曰:“忠臣之家也。”金明以立信之丧归葬丹阳。
立信子麟,内书写机宜文字,在建康不肯从众降,崎岖走闽以死。
初,立信之未仕也,家窭甚。会岁大侵,吴渊守镇江,命为粥以食流民,使其客黄应炎主之。应炎一见立信,与语,心知其非常人,言于渊,渊大奇之,礼以上客,凡共张服御视应炎为有加,应炎甚怏怏。渊解之曰:“此君,吾地位人也,但遭时不同耳。君之识度志业,皆非其伦也,盍少下之。”是年,试江东转运司,明年登第,后其践历略如渊而卒死于难,人谓渊能知人云。
向士璧,字君玉,常州人。负才气,精悍甚自好,绍定五年进士,累通判平江府,以臣僚言罢。起为淮西制置司参议官,又以监察御史胡泓言罢。起知高邮军,制置使丘崇又论罢。起知安庆府、知黄州,迁淮西提点刑狱兼知黄州,加直宝章阁,仍旧职,奉鸿禧祠。特授将作监、京湖制置参议官,进直焕章阁、湖北安抚副使兼知峡州,兼归峡施黔、南平军、绍庆府镇抚使,迁太府少卿、大理卿,进直龙图阁。合州告急,制置使马光祖命士璧赴援,数立奇功。帝亦语群臣曰:“士璧不待朝命,进师归州,且捐家赀百万以供军费,其志足嘉。”进秘阁修撰、枢密副都承旨,仍旧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