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乔叶
天上不会掉下馅饼。在碰到哈提雅之前，我是一直信奉这句话的。
2004年秋天，我随着河南作家代表团去西部采风。先到甘肃，在丝绸之路上徜徉了几天，然后从敦煌坐火车到吐鲁番。在吐鲁番下了火车，第一站并不是举世闻名的葡萄园，而是高昌故城。
早就听说过高昌故城。这座拥有1400多年历史的城池位于火焰山前的开阔平原地带，海拔高度在零下40米左右，是木头沟河水浇灌出来的绿洲，因地势高敞人庶昌盛而得名。高僧玄奘西天求佛法途经高昌，高昌王优礼殊厚，这是早在唐朝时期就已有的言之凿凿的历史记载。
如今的高昌故城已然是一片巨大的废墟了。--不然也不会叫做故城。下了旅游车，在等着导游买票的工夫，我便站在简陋的入口处向里张望。远远地看见一堆一堆黄土的轮廓，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quot;阿姨。quot;有人拽我的衣襟。我皱皱眉。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很不耐脏的。
回头，我看见一个典型的维族小姑娘。高高的鼻子，深陷的欧式眼窝，长长的睫毛，HuangSe的纱裙外罩着一件玫红色的小坎儿，镶着珠片的黑色小帽。她手里拎着一串铃铛做的饰物。噢，她是向我兜售东西来了。我对她摇摇手。
quot;阿姨。quot;她又叫。
quot;什么事？quot;我只好答腔。
quot;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quot;她的普通话很生硬。到了新疆才知道，电视小品里说的维族普通话并不夸张。
quot;是。quot;
quot;喜欢吗？quot;
quot;喜欢。quot;
quot;你是老师吗？quot;
quot;我当过老师。quot;我有点儿惊诧。我有过四年的乡村教书的历史，可她怎么能看出来？
quot;你一看就像老师，像好人。quot;她甜甜的小嘴很跟得上。我不禁失笑。大约是看我的长相吧？朋友曾开玩笑说我长着一幅贤妻良母的外貌。贤妻良母老师好人？有趣的逻辑。不过话说回来，这倒是一种朴实的赞美。
quot;你很漂亮。quot;她继续进攻。停车场又进来一辆豪华大巴，她怎么还粘着我做无效劳动啊？我都有些替她着急了。心想干脆买一个，让她省了我这头儿。
quot;你的东西怎么卖？quot;我问。
她解下一个，递给我：quot;给你。quot;
quot;多少钱？quot;
quot;不要钱。quot;
quot;什么？quot;
quot;不要钱。quot;
开什么玩笑。在旅游区卖东西不要钱，送得过来吗？我不理她，直径去掏钱包。她拦住我，态度很认真的：quot;真的不要钱。quot;
quot;那我也不要。quot;我也很干脆地说。不要钱从另一个意义上讲就是最贵的。这么没谱儿的事情，我不做。
导游已经在招呼大家了。我随着队伍进去，朝她挥挥手。
坐上花枝招展的毛驴车，我们尘土飞扬地进到城池深处，玩了两个多小时意犹未尽地走出来，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她就在出口处站着呢。立马就跟上了我。
quot;毛驴车没墩着你吧？quot;
quot;没有。谢谢。quot;
quot;给你。quot;她又来了。
我仍然没要。当然不能要。沿着周围的小摊走了一圈，我了解了一下这种铃铛的价格，要价最高的是五元。于是，当她再次递给我的时候，我把五元钱递给她。
quot;不要钱，不要钱。quot;她着急地说，quot;送你的。送你的。quot;
quot;送我？为什么？quot;
quot;因为你是老师，好人。quot;
我笑。但说实话，我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古今中外都有智者教育我们：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我不相信这个五元钱的馅饼。--不，还不值五元钱。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比较有人情味的销售方式：你免费送我东西，我过意不去，一定要给你钱。于是，皆大欢喜。柔软的绸缎下，包裹的还是冰凉的人民币。
quot;你不要怕。我真的不要钱。真的。quot;她耐心地劝说着我，quot;我经常送东西给我喜欢的客人。今天选的就是你。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