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餐以后过了大约三天,出人意外,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到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家里来了。她没打招呼,也没脱帽子,一把抓住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两只手,把它们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非常激动地说:“我亲爱的,我又是兴奋,又是震动。昨天我们那可爱可亲的医师告诉我的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说您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告诉我,亲爱的……这是真的吗?”

“对,这是真的,他死了,”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回答说。

“这真可怕,可怕呀,亲爱的!不过,俗语说得好,因祸得福。您的丈夫多半是个很好的、出色的、神圣的人,这样的人在天上比在人间更需要哩。”

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脸上的每条纹路和每个毛孔都在颤抖,好象皮肤底下有许多细小的针在跳动似的。她露出杏仁油般的笑容,喘着气,热情洋溢地说:“这样一来,您自由了,亲爱的。您现在可以高高地昂起头,放心大胆地正眼看人了。从今以后,上帝和人都要为您和伊凡·安德烈伊奇的结合祝福。这太好了。我高兴得浑身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亲爱的,我来给你们办喜事。……我和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都十分喜欢你们,请允许我们为你们的合法的纯洁结合祝福。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们打算举行婚礼呢?”

“我没有想过这件事,”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说,缩回自己的手。

“这不可能,亲爱的。您想过了,想过了!”

“真的,我没想过,”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说,笑起来。

“我们何必举行婚礼呢?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必要。我们原来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好了。”

“您在说什么呀!”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大吃一惊地说。“上帝,您在说什么呀!”

“我们举行婚礼,事情不会变得更好一点。刚好相反,事情甚至会变糟。我们就会失去我们的自由了。”

“亲爱的!亲爱的,您在说什么呀!”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叫道,往后倒退,把两只手一拍。“您真古怪!您清醒一下吧!您该安分才是!”

“什么叫安分呢?我还没有好好生活过,您却要我安分!”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想起自己确实还没好好生活过。

她在贵族女子中学毕业后,嫁给一个她并不爱的男人,后来跟拉耶甫斯基同居,一直跟他一块儿住在这个荒凉乏味的海岸上,巴望日子会好起来。难道这就是生活?

“不过举行婚礼也是应当的,……”她暗想,然而她想起基利林和阿奇米安诺夫,就脸红了,说:“不,这不行。哪怕伊凡·安德烈伊奇跪在我面前要求我举行婚礼,我也要拒绝。”

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在长沙发上呆坐了一分钟,神情悲伤而严肃,瞧着一个地方出神,然后站起来,冷冷地说:“再见,亲爱的!对不起,我打搅您了。但是有一句话我不便说,可是又不得不对您说:从今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刀两断,尽管我深深地尊敬伊凡·安德烈伊奇,我家里的门对你们来说却关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气度庄严,连她自己也给她的庄严口吻镇住了,她的脸又颤抖起来,现出柔和的、杏仁油般的神情,她向惊骇而狼狈的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伸出两只手,用恳求的声调说:“我亲爱的,请允许我做您的母亲或者姐姐,哪怕只做一分钟也好!我要象母亲似的跟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感到胸中激荡着温暖、欢乐、对自己的怜惜,好象她的母亲真的活过来,在她面前站着似的。

她猛的搂住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把脸偎在她的肩膀上。

两个人都哭起来。她们在长沙发上坐下,呜咽了几分钟,彼此谁也没看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亲爱的,我的孩子,”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开口说,“我不怕您难过,要对您说些不入耳的实话。”

“看在上帝份上,看在上帝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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