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别想摧毁我们对正在来临的希腊精神复活的信念,因为凭借这信念,我们才有希望用音乐的圣火更新和净化德国精神。否则我们该指望什么东西,在今日文化的凋敝荒芜之中,能够唤起对未来的任何令人欣慰的期待呢?我们徒然寻觅一颗茁壮的根苗,一角肥沃的土地,但到处是尘埃,沙砾,枯枝,朽木。在这里,一位绝望的孤独者倘要替自己选择一个象征,没有比丢勒丢勒(AlbrechtDürer,1471-1528),文艺复兴时期德国最重要的画家。

铜版画《骑士、死神和魔鬼》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所描绘的那个与死神和魔鬼做伴的骑士更合适的了,他身披铁甲,目光炯炯,不受他的可怕伴侣干扰,尽管毫无希望,依然独自一人,带着骏马彪犬,踏上恐怖的征途。我们的叔本华就是这样一个丢勒笔下的骑土,他毫无希望,却依然寻求真理。现在找不到他这样的人了。

然而,我们刚才如此阴郁描绘的现代萎靡不振文化的荒漠,一旦接触酒神的魔力,将如何突然变化!一阵狂飚席卷一切衰亡、腐朽、残破、凋零的东西,把它们卷入一股猩红的尘雾,如苍鹰一般把它们带到云霄。我们的目光茫然寻找已经消失的东西,却看到仿佛从金光灿烂的沉没处升起了什么,这样繁茂青翠,这样生气盎然,这样含情脉脉。悲剧端坐在这洋溢的生命、痛苦和快乐之中,在庄严的欢欣之中,谛听一支遥远的忧郁的歌,它歌唱着万有之母,她们的名字是:幻觉,意志,痛苦。--是的,我的朋友,和我一起信仰酒神生活,信仰悲剧的再生吧。苏格拉底式人物的时代已经过去,请你们戴上常春藤花冠,手持酒神杖,倘若虎豹讨好地躺到你们的膝下,也请你们不要惊讶。现在请大胆做悲剧式人物,因为你们必能得救。你们要伴送酒神游行行列从印度到希腊!准备作艰苦的斗争,但要相信你们的神必将创造奇迹!

二十一

当我从这种劝谕口吻回到于沉思者相宜的心境时,我要再次强调:只有从希腊人那里才能懂得,悲剧的这种奇迹般的突然苏醒对于一个民族的内在生活基础意味着什么。这个打响波斯战争的民族是一个悲剧秘仪的民族,在经历这场战争之后,又重新需要悲剧作为不可缺少的复元之药。

谁能想像,这个民族许多世代受到酒神灵魔最强烈痉挛的刺激,业已深入骨髓,其后还能同样强烈地流露最单纯的政治情感,最自然的家乡本能,原始的男子战斗乐趣?诚然,凡是酒神冲动如火如荼蔓延之处,总可发现对个体束缚的酒神式摆脱,尤其明显地表现在政治本能日益削弱,直到对政治冷漠乃至敌视。但是,另一方面,建国之神阿波罗又无疑是个体化原理的守护神,没有对于个性的肯定,是不可能有城邦和家乡意识的。引导一个民族摆脱纵欲主义的路只有一条,它通往印度佛教,为了一般能够忍受对于虚无的渴望,它需要那种超越空间、时间和个体的难得的恍惚境界;而这种境界又需要一种哲学,教人通过想像来战胜对俗界的难以形容的厌恶。由于政治冲动的绝对横行,一个民族同样必定陷于极端世俗化的道路,罗马帝国是其规模最大也最可怕的表现。

处在印度和罗马之间,受到两者的诱惑而不得不做出抉择,希腊人居然在一种古典的纯粹中发明了第三种方式,诚然并未成为自己的长久风俗,却也因此而永垂不朽。因为神所锺爱者早死,这一点适用于一切事物,而同样确凿的是,它们因此而与神一起永生。人们毕竟并不要求最珍贵的东西具备皮革的耐久坚韧;坚固的持久性,如罗马民族性格所具备的,恐怕不能算完美的必要属性。

但若我们问一下,在希腊人的全盛时代,酒神冲动和政治冲动格外强烈,是什么奇药使得他们既没有在坐禅忘机之中,也没有在疯狂谋求世界霸权和世界声誉之中,把自己消耗殆尽,反而达到如此美妙的混合,犹如调制出一种令人既兴奋又清醒的名酒;那么,我们就必须想到悲剧激发、净化、释放全民族生机的伟大力量了。只有当它在希腊人那里作为全部防治力量的缩影,作为民族最坚强不屈和最凶险不祥两重性格之间的调解女神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才能揣摩到它的最高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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