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这场盛大的神迹就变成了后面那些野人嘴里小声的讨论。但是他们提起的多是盘旋在云眼中的纯白色海东青。
“刚才那场神迹里面,不应该哥才是主角,为什么他们都在说那只鸟?”
“我竟然被一只鸟抢了风头?”
“看在可能是它救了哥,那这个风头还是让给它好了。”
“哥的机会多得是。”
刚刚被救醒的山被默默地被放到了队伍的中间,和花走在一起。
山看着四周,眉头微微皱起来。
随着看到的东西越多,脑子里面不停冒出来的提示也越多,但是脑袋也会愈发疼痛。
但至少,让山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在行走,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和白还有大萨满会被保护在最中间。
虽然脑子里面没有关于年份的提示,但山还是隐隐猜出来,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因为身为女性的大萨满是这个仅仅只有十三个人的小族群的最高领导者,其次是今年十二岁的养女“白”,她能在用餐的时候,能吃到第二口。
“母系社会?!”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哥历史不好啊喂!”
也正是因为这是母系社会,这个信仰海东青的族群走上了迁徙的征程——整个族群里面就只剩下两个女人,大萨满“花”和养女“白”。
其余的女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了,包括山的母亲,“花”的女儿,下一任萨满。
继承人的去世不光意味着失去了传承,也意味着这个族群的不详,整个族群被周边的几个部落联合起来,驱逐出那片的高原,往更北方的山地前进。
而这些瘦弱的,无法捕捉到猎物的男人也只能跟着花迁徙——没有部落愿意接受这些男人,他们捕捉不到大野猪和驯鹿,也没有办法战胜出没在部落周围的狼群。
女人才掌握着采集、制陶、烹饪、缝补等技术,能养活部落里面的男人,而最重要的,女人才能生孩子,能延续血脉。
独自生活的男人就算能生活,到老的时候也只能躲在洞穴里面瑟瑟发抖,无人供养的他们,只能成为灰熊或者狼群的餐点。
至少,这个族群里面还有十岁的山和九岁的熊,等十二岁的白再长大一些,或许还能生下孩子来。
“这么看起来,这个族群,简直弱爆了......”
将近四十岁的花已经头发花白了,样貌也像五十岁,甚至更老,但是她腰间的铜铃还是那么清脆又有活力,在无人的覆盖着厚厚雪层的山峦间,能给人带人前进的动力。
一条长长的痕迹从山峦顶上一直延伸到山腰,像是平整的布匹被抽去了其中一根丝线。
“都停下吧,”花颠了一下背上的背篓,里面的陶罐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我去找点食物,你们跟我一起。”
山不动声色地走在男人的中间。
花走在最前面,弯着腰翻拂去覆盖在林间的积雪,偶尔能看到绿色的植物在枯枝败叶下面冒出头来。
白也在帮忙采摘,可是白毕竟太小了,采摘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花,翻开的雪面下面都是黄黑的枯枝败叶。
其他男人在收集最靠近地面的树枝,因为这些树枝是干的,能点燃。
山混在男人的中间,很激动地使用手脚,漂亮的白雪被高高地扬起来,在兽皮靴子里面的脚指头都在不停地扭动。
就算是有冷气不停渗透进并不严实的兽皮大衣,靴子里面好像也进了水,山依然兴奋到不行。
“这个身子好弱,才动几下就不行了。”
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很兴奋地在飞舞的雪花里面扭动身体。
“山,保存自己的力气,我们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花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在撒欢的山,脸上露出了一丝宠溺的表情。
山直起身子,然后张了张嘴,可是最好只是笑着点了一下头。
山脑子里一直有个意识在告诉山应该怎么回答“是”——嘴巴应该怎么张开,舌头应该怎么放,呼出的气息应该是怎么样的,可是山没有张了张嘴巴,还是没有发出这个短促的音节。
“看来还要多多练习。”
“或者让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
山很满足现在的状况,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穿越了,甚至穿越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石斧就是最好的武器,能吃饱饭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的时代。
但是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山感受着自己发烫的手和脚,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知觉,每块肌肉都受到自己的指挥!这已经是山觉得最美妙的事情,躺在那张病床上的自己,连收缩括约肌都做不到!
“感谢神灵,但求你们再让我活久一点。”
山的心里在默默祈祷。
“够了。”花直起身子,一只手上抱着一捏单薄的野菜,另一只拖住后腰。
男人们才发出一些愉快的欢呼,脚下的步伐也显得快了一些。
花从那个背篓里面拿出一个陶锅,然后挖了一些雪放在锅里,随后珍重地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兽皮包裹,小心地拂去上面的雪花。可是在打开的那一刻,花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慌。
花打开铜炉的盖子,里面是漆黑的木炭,可是花毫不犹豫地将手伸了进去,手上只有漆黑的炭灰。
花的手一抖,铜炉翻到在地上,带着余温的炭散落了一地。
“火种......熄灭了。”
花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花的眼角有眼泪要流出来,可是只是浑浊了干瘪的眼窝。花白而弯曲的头发混着融化的雪水粘附在花的脸上,深深地嵌进纵横的皱纹里面。
花拿出铜炉的那一刻,山就知道了这里面装的是火种,也知道了火种对于族群的重要性。
所有的族群的生存都需要火的存在。火不光为族里面的人提供了煮熟的食物,还能在漆黑的夜晚变成吓退野兽的火把。
当然火种,是有别的意味的。
最早的火种都是来自于天火。祖先拿到火种,按着亲疏关系形成了小族群的形式,然后才有了姓氏。可以说,火种的燃烧,等同于姓氏的延续。
失去火种的族群,要么放弃自己的姓氏去依附别的族群,要么就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死亡,现在的人是没有办法点燃火的。
“该我拯救世界了。”
“哥是看过“荒野求生”全集的 男人,有一百种办法让火燃烧起来!”
“而你,想不出一百个姓氏。”
山站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却也是悲凉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白慢慢走到花的身边跪下来,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轻轻地抚摸花的头发,但是白的脸颊上也有浑浊的泪痕。
明晃晃的太阳高高悬在南方的高空,可雪坡上没有一点点的热量,几乎无暇的雪坡将所有的热量都折返回天空,空气都明亮地吓人。
花很快坐了起来,男人也手忙脚乱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好。
“要走的现在就走,我要继续前行。”花慢慢地起身,然后重新跪下,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放在小腹的位置,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抖动,但是花的声音坚定,不容反抗。
算上山和年幼的熊,总共是十一个男人之间有小声地的讨论, 山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
有三个站在一起的男人怯懦地聚在一起,慢慢地往后退。除了花,其他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三个男人很快退到了一定距离,互相推搡着,然后一起跪倒在地上飞快地一拜。
他们嘴里说着道别的话,立刻起身,沿着众人来时的路,飞快地往山峦的另一边翻过去了。
“逃跑的懦夫。”
山心里默默想到。
花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慢慢直起上身,将陶锅里的雪倒掉,放到背篓里面。然后细致地将洒在雪地里的黑炭一颗一颗地捡回铜炉,用兽皮仔细地包好。
花布满伤痕的手在雪中颤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那三个离开的男人。
山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摸了一下全是肋骨的胸腔默默想到:“安安稳稳当救世主吧。”
“我还需要时间来强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