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风烛摇曳。

军机处,东边的厢房里。桃花谷师门一众高手围坐一团,诉说着数日离别经历。闹得最欢的洛瑶,就像是说书一般,细数着这段日子里的惊心动魄,并向同门示以负伤的肩头,像是在宣示着什么一般。

“这段日子啊,小凡最遭罪了。要是学了咱们桃花谷的心法,这一趟可就没那么辛苦了!”洛瑶紧贴这父亲洛拯,说得张逸凡无比心酸。

洛拯听在耳中,那能不知道洛瑶的意思。他看了看张逸凡身上的伤,取了桃花谷的伤药,亲自为其上药,并支走了所有门徒。

“小凡。这外面的江湖,你觉得如何?”洛拯问道。

“凶险万分。”

“你觉得自己的的功夫,算得上几流?”

“不入流……我能杀死九马寨的三当家。其实靠得都是运气,如果他不轻敌,我也不可能有机会。”张逸凡回道,看了看自己浑身的伤痕,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师父,我投入天王府,算不算欺师灭祖?”

“当然不算!”

“那…我要是修炼了天王府的内外功呢……”张逸凡讪讪而道,时不时地瞟着洛拯。

“你学了什么?天王府的'混世金刚劲'吗?”洛拯一边问道,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学习'混世金刚劲'的事情,杨将军已经告诉我了。你受邀投入天王府,修习他的内外功,合乎情理。师父没那么多门户之见。不过,你既然是桃花谷弟子,那桃花谷的'桃花问水诀'你也是要修习的。”说着,他便从怀里取出一道卷轴,递向了张逸凡。

这卷轴中记载着桃花谷的《桃花问水诀》,字体极小,所以卷轴也不大,很适合随身携带。而这,也是洛拯勒令张逸凡练好眼力的原因之一。因为只有练好眼力,才能清楚地看到完整的内功心法。

“混世金刚劲走的是刚猛路子,修炼起来,不免锈钝了身子。咱们桃花谷的桃花问水诀走的是轻柔路子,勤加修炼,可灵活筋骨,弥补混世金刚劲的不足。”

“多谢师父!”张逸凡躬身叩拜,以示谢意。

洛拯见状,连忙将其扶起,而后正色道:“两套功法虽能相生,却也相克,修炼起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你若是觉得吃力,就放弃一门心法,千万不要勉强,不然事倍功半,容易消磨意志。”

张逸凡点点头,旋即推开卷轴,迫不及待地修习起来。只见卷轴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符,睁眼细看,也是极为勉强,就连常年修炼眼力的张逸凡,都需要贴近卷轴,方能查之一二。

洛拯见他这般模样,呵呵一笑,长期如此,很容易功夫没学成,还搭上一双眼睛。这厢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张逸凡的肩膀,收起了卷轴,直接言传身教,细数着“桃花问水诀”的修习要领。

张逸凡本就是个聪明人,自然悟性也不低,此刻有洛拯的亲自教导,可比他在桃花谷独自苦练“心眼”要好得多。这半夜传道,洛拯是讲得极为丰富,而张逸凡听得极为专注,将其一一记下,直至洛拯离去歇息,张逸凡也还挑着灯,细细揣摩着精要。

时历大宋绍兴十五年,秋末。张逸凡来到兴元府的第七天。

这一日,西北风呼呼作响,天气格外寒凉,好似入冬一般,衣服稍微穿少些,就耐不住这份凉意。

张逸凡跟着同门授命潜伏在一个叫兴水岭的地方,苦苦等待着杨牧尘的到来,当下看了看天,已是正午,心里不禁有些焦虑。

在早晨的时候,军事岳念姒就将军中将士和前来驰救的江湖豪杰们召集于军机处,细说了她的破敌之策。

这破敌之策的大致计划,就是让杨牧尘分三路人马,大闹金军三个营地,然后诈败遁逃,把众人引入兴水岭的狭窄山道,来个瓮中捉鳖。张逸凡此刻就等候在这山道上的一对草人之中,只是苦苦等了那么久,竟是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难道杨大哥失手了?张逸凡远远眺去,只见远处有一黑点,正逐渐变大,不是杨牧尘,又会是谁!

“杨将军来了!大家准备!”洛拯大声喊道,一干江湖义士,当即做好了准备。

只见不远处万马奔腾,除却杨牧尘的绝尘一骑外,竟有千军万马,追随而来。张逸凡头一次看到这么波澜壮阔的场面,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毕竟,这金军足有上万余众,兴元府的兵力加上江湖义士的总和还不及金军的零头,在张逸凡看来,这胜算虽有,却也和没有是一样的。

“呼……”张逸凡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去多想,只遵照岳念姒的计策,准备动手。

呼吸之间,飞马掠过。杨牧尘拍马而去,消失与山道之中。那紧随其后的金军,浩浩荡荡,正要冲入兴水岭,却是在狭口处停了下来。那为首的金国将军,正是岳念姒口中的陈延平,此刻,他号令全军止步,并不急着追赶,而是四处张望,不自在查看着什么。

“岭上的诸位,可是久等啦!”陈延平大笑一声,声音及大。张逸凡闻言,当即色变,不由自主地望向洛拯,而洛拯此刻,却是气定神闲,小小地嘱咐大家,不论发生什么,都坚决不要出声。张逸凡万般不解,但又不得不遵从,这厢再度眺去,就见那陈延平退了回去,将自己麾下的弓手尽数召集起来。

下一刻,万箭当空。陈延平像是看穿了山间埋伏,挥军放箭,一波接着一波。

那箭矢入倾盆大雨,由上至下,覆着整片天空。

只听洛拯做了个起势,众人便将身下的草人取出,盖在身上,“这草人尽是为此准备的!”张逸凡恍然大悟,再看那落下的箭矢,扎入草人,众人不但毫发无损,还白白得了这毫无折损的箭矢。几波箭雨下来,怕是有上万支了。

那陈延平号令麾下住手,左右遥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不是瓮中捉鳖之计?”他低头思忖起来,突然挥舞着军旗,竟是什么也没做,率领大军,马不停蹄地往回跑去。

“既不是瓮中捉鳖,那就是调虎离山啊!我军危矣……”陈延平狠狠地咬了咬牙,当即引军折返。

张逸凡顺势望去,见陈延平离去,心里又是一急,“师父,那金军不进狭口,已经离去了。咱么这么办?”他看向洛拯,却见洛拯并无担忧之色,只是挥挥手,领着众人取了草人上的箭矢,也是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

兴元府,军机处大堂里。通透的笑声,越过高墙,扩散至城中的每一个角落,一缕不绝的酒香弥漫其中。

“今天这一仗,打得有些窝囊,但是打得很爽啊!”杨牧尘端着一坛浓香四溢的烈酒,咕噜咕噜地灌入腹中。堂上与庭院内的一干将士和众义士也都狂喜不已。

前线传来的捷报,说是金军已经退回汉水的对岸,一场战争下来,几乎是还没认真打,就已经结束了。

满堂欣喜,唯张逸凡一人有些闷闷不乐,沉默不言。

杨牧尘过了三巡酒,大摇大摆地走到张逸凡身边,见其面色不对,俯身问道:“小凡!我们赢了胜仗,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乎什么都没做,这仗就打完了……”

“你想知道什么啊!赢了就行嘛!”杨牧尘推了一坛美酒过去,,然后自顾自地灌了几口,舔了舔舌,似乎还不尽兴。张逸凡满脸嫌弃地避了开来,见他没有酒友,依然能自顾自地乐,这便不再搭理,转身转进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处花园,很是安静。张逸凡正想问问岳念姒是用什么办法避退敌军,这才刚刚走进后院,就见到不喜热闹的岳念姒正渡过后院石廊,看那池中游鱼,品着茶水,一副怡然恬淡的样子。

“姒姐姐!”张逸凡大喜,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正想找你呢!”

“哦。小凡有事儿?”岳念姒望着张逸凡,与杨牧尘一样,直把这大小孩,当成自家的孩子。

“姒姐姐,你是用什么方法逼退了金军?”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岳念姒不禁一笑,但见张逸凡面色认真,也不禁认真了几分,“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啊?”

张逸凡挠了挠头,道:“我既投入天王府门下,自然要懂一些兵法。要不然,以后会闹出笑话的!”

“原来如此……”岳念姒将张逸凡唤至身边坐下,见其有求学之意,便将这退敌之策,一一告知。

原来,所谓“瓮中捉鳖”之计,只不过是岳念姒所设之计的一部分。她真正做的,是“调虎离山”和“釜底抽薪”。这调虎离山,调的就是陈延平这头猛虎;这釜底抽薪,抽的就是金军的粮草。岳念姒早在一开始,就料定陈延平不会白白得钻入狭口,自寻死路,所以才借诸葛之策,以草人借箭。

至于金军退军的原因,那是因为岳念姒命人秘密凿穿了金军的战船,淹了金军不少物资。

“之前用火攻不行,是因为陈延平十分聪明,将粮草和物资分开摆放,一部分置于战船,一部分置于军营,所以即便用了火攻,烧了军营,他依然能用战船上的物资供给全军。现在,这战船破了,物资被淹,他所剩的物资,就只剩军营里的那一半了。若他还是不退,我军只需一记火攻,他纵有三万人马,也难逃一败。”岳念姒微微一顿,“不过……”

“不过什么?”

岳念姒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那池中鱼儿,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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