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智亮那残破的披风,在闷热的夏风之中飘荡着。随披风上下波动的,是已经干涸发黑、发亮的血渍。
十多年的起起落落,躲躲藏藏,这段岁月全都落在了萧智亮的双鬓、脸庞,以及那深陷下去的双眼之中。
他身后站着的永远都是向柳楷。这个右脸遮有黑色面具的男人,仿佛不会臣服于岁月一般,一头白发,迷人的左脸,还有那一袭如黑夜一般的黑袍。仔细观察,这位男子还是有变化的,而这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右眼,会不是地闪过一丝极弱的青光。
“向兄,还有多久?”,萧智亮那布满风霜的脸庞之上闪过一丝疲惫,语气之中也微不可查地夹杂着颓败。
向柳楷身体微微前探,伸手指向他们前方不远去的一片树林,“陛下,入口就在那片树林之中!”
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向柳楷最了解萧智亮,萧智亮那隐藏很深的疲倦,他向柳楷听得很是清晰,“陛下,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人知晓,足够陛下您休整了。至于后续的行动,我们看天下大势的走向,顺势而为吧!”
萧智亮回身,看了一眼向柳楷,视线落在了依旧跟随他的那二十几人的士兵身上,眼泪扑簌落下,“噗通”一声,萧智亮跪在众人面前,“我对不住你们!”
士兵们刷地一下,身体挺直,气势如剑,那久经沙场的杀气煞气,如冬天冰冷肃杀的风一般,冲向云霄。
看到眼前士兵这般摸样的,萧智亮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燥热的夏风,随着这哭声渐渐凉了、冷了,最后竟然有些冰意!
日落西山,萧智亮心情平复,对向柳楷说:“向兄,这天下大势已经清晰明了了,那神秘之处,就留给他们吧,安安稳稳的生活,是我现在能给他们的唯一的东西!”
萧智亮知道向柳楷要说什么,抬手制止张口欲言的向柳楷,“向兄,这三年来你一直给我吊命,实在苦了你。我自己的情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早就是该死的人了,那穿心而过的一箭早就带走了我的命!唉!”
“陛下,这个小世界是仙人留下的遗迹,十三年前我发之时,有一颗回春草刚发芽!如今刚好长成,这个仙草是可以治愈你的,陛下你要相信我啊!”
萧智亮微微一笑,这笑容之中满是苦涩,但更多的是解脱——是那种最终决定放下的心中透亮和舒畅!
“我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亡国之徒无法复国!其实啊,在我大旗竖起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结果,这不过它来的比我预期的慢了些!”
萧智亮朝不远处的树林走去。他越接近树林,心中那种一松一紧的矛盾感觉,就愈发的强烈!
他想承认内心的这种感觉,但是背后那二十几人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早已夺去了他最后的利己之心。萧智亮现在满心所想的,全部是如何给这些最忠实、也最可悲和可怜的人,一个安稳过完下半生落脚之处!
“向兄!一个国家就如一个有生命的人一样,大齐的魂早已破碎,她的躯体也已经腐烂,不论我多努力,我所夺过来的都是腐肉,最终就是一掊黄土,一阵风就可以把它灰飞烟灭!我累了啊!对你,我最终还是没有兑现承诺!”
向柳楷跟在萧智亮身后,默不作声!他心中有万千的言语,可在这个时候,也只有沉默最能说出他的心声!
“呷~~~”一声尖锐刺耳的鹰唳,随着一只雀鹰冲天而起。
鹰鸣之声刚落,向柳楷心中一颤,定神之后,发现萧智亮已经走进了树林!
紧跟萧智亮,向柳楷也走进了树林!
“神仙之人,果然厉害!”,萧智亮望着眼前的这座高山,不禁一番赞叹!
后面那二十几人的士兵,全都吃惊连连,不禁低语:
“拴柱,这下我们就升仙了啊!”
“是啊!大柱哥!”
“就你俩没见过世面吧!”,一个面黄虚瘦的士兵,面脸鄙视的看着凑在一起低语的那两人!
“二狗子,你说拴柱和大柱没见过世面,那你说前面这是啥山!”,方脸士兵反倒乐呵呵地问了黄面士兵一句!
“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二狗,你说是不是!”,阔嘴士兵对二狗咧嘴一笑!
“嘴大的用处,就是用来多嘴的!”,二狗朝阔嘴士兵啐了一口!
......
“安静!”,向柳楷轻喝一声!
士兵刷一下,即可收敛笑声,立即进入作战状态!萧智亮此时也握紧了手中的宝剑!
向柳楷朝四周观察一番,发现并无异样,便带着萧智亮和一众士兵超山上爬去!
接近山顶的时候,突然从山顶传来一阵声响,向柳楷把袖中那把断剑紧紧握住,对后面之人做了噤声的手势,猫着腰向上顶靠近!
越接近山顶,那声响越清晰!
向柳楷他们想在可以清晰地听到山顶两人的对话!
“我不是福星!就你马屁足!”
“你就是福星,师父所说不会有错的!要不然我怎么会得到回春草这等灵药哇!”
回春草?!
向向柳楷一听回春草,心中只叹不好!霍地起身一跃冲向山顶,同时袖中所藏的断剑,也随之挥出。
向柳楷的凭空出现,吓坏了山顶说话的那两人!
这两人是谁呢?就是误打误撞进入这小世界的元道和小五!
向柳楷剑指元道和小五,眼中寒光乍现,更让人心寒胆颤的是他那闪着青色光芒的右眼。
恶魔一般狰狞的半面面具,加上那闪着青光的眼睛,把元道和小五吓地直哆嗦,两人紧紧依偎,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是个“人”!
“回春草哪?”,向柳楷持剑逼向元道和小五。
“我...吃...”,小五“吃”刚要吐出口,就被元道打断了。
“我们...不知道!”,元道哆嗦地大喊一声!
这个时候萧智亮走到了山顶,见向柳楷持剑正逼向元道和小五,赶忙制止,“向兄,住手,莫急!”
向柳楷闻声而止,断剑还差寸许便刺到元道的额头!
元道在向柳楷收剑的那一刻,腿一软,竟然瘫倒在地。
萧智亮走向前,把向柳楷拉至一旁,说道:“只是两个孩子!没必要下死手!”
向柳楷超元道这边瞥了一眼,“他们两人给我的感觉,就不像普通的小孩那么简单!”
他接着说:“你看那枯枝就是回春草的枝干,花和叶就是被这两个小孩给摘走的。刚刚您也听到了!”
“算了!上天的安排已经够清晰了!你也别为我费心啦!”,萧智亮哈哈一笑!
“不好”,向柳楷突然扑向萧智亮!
“唰!”一只断箭,从萧智亮刚才站着的位置上飞过!
“哈哈哈.....仙人,这次我们可是瓮中捉鳖啊!捉到的还不止一只!”,一位身着软牛皮盔甲的士兵,正端着弩弓,朝着元道他们瞄准!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黑袍,肩头蹲着一只雀鹰的男子走到了山顶!
五行盟宗!元道和小五心中直叫苦,刚出虎口,又落狼窝!
朝廷追兵!萧智亮心中的苦,一点不比元道少!
那持弩士兵对架鹰的黑袍的五行盟宗弟子耳语一番,说地者黑袍男子直点头!
仿佛查看自己的猎物一般,黑袍男子对山顶众人扫视一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哈哈大笑起来,“老六啊!你的八宝寻气盘,可不如我的神眼寻宝雕啊!”,这黑袍男子顺手捋了捋他肩头的那神眼寻宝雕,然后对身后的七人一挥手,手落,箭出!
箭停!只有元道、小五、萧智亮、向柳楷四人还站着,那二十多人的士兵,全都被射杀了!
看着眼前倒下的这二十多人,萧智亮气急血逆,一口血从口中溢出,这本该吐出的血,硬生生地被萧智亮给止住未吐。他自己很清醒,这口血吐了,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萧智亮缓缓向前,还未抽出手中的宝剑,便被黑袍之人挥手之间,给甩到了元道旁边,“莫要急,等会儿再收拾你!”
黑袍之人走近元道,一脸嫌弃的样子,“我以为宗主下令灭杀的人法力很高呢,原来是个没有修为的废物,你连那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人都不如!”。黑衣人朝萧智亮看了一眼!
咦!萧智亮腰间的宝剑引起了黑袍人的注意!
“不错啊!”黑袍人朝萧智亮一招手,那挎在萧智亮要见的宝剑就飞到了黑袍人的手中!
“嗯!还不错,虽是个废剑,但也有法器的威力!不错!”
黑袍之人,抽出宝剑,笑嘻嘻地对元道说:“元道小子,用这个剑把你杀了也算对的起你的身份了吧!”
元道!萧智亮突然想起了元善长,他后悔设计杀了他!
最后的忏悔之心支撑着萧智亮,在黑袍之人挥剑刺向元道的那一瞬间挡在了元道的身前!
这陪着萧智亮斩杀了无数人的剑,最终也要了他自己的命!
“孩子,你杀父之仇算是报了!”这是萧智亮最后一句话!
看着萧智亮的尸体,这黑袍之人,可惜地摇摇头,“完了,皇帝家的小公主,我是没机会享受了!”
黑袍之人朝小五和向柳楷施了一道法术,这蠢蠢欲动的两人,就被困在了原地!
“这次看还有谁为你挡着一剑!”
黑袍之人,这一剑比刚才那一剑还要狠,直接刺向元道的眉心!
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元道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他闭目要接受着个现实!可是等了半天,元道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不如疼痛等!
元道缓缓睁开眼睛,他被眼前的情景给下了一跳!
八具焦黑的尸体躺在地上,那只被黑袍人叫做神眼寻宝雕的鸟,也浑身焦黑,落在不远处,看来是想飞走,没逃掉!
元道回过神来,扛起小五就朝山下跑去!
向柳楷看着元道消失的背影,心中五味杂尘,最后是愤怒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