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王氏遵循高千户教诲,将几位夫人全部唤到东厢房,嘱咐她们切莫把大小姐情急之中说的话当真,更不可私下妄自揣测。

三夫人宇筱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大夫人这是何必,大小姐自己当堂承认,又岂是遮掩了的?”

“放肆!”纵是王氏心慈面善,也看不惯她的张扬,当众呵斥。

“哎哟!”宇筱故意捂住胸口,“大夫人可吓煞小妾了,妾身产后羸弱之身,哪禁得起如此折腾,要不,妾身这就去面见老爷,让老爷亲自惩罚好了。”

话没说完,顾自离去。

“这宇筱怎地如此不懂尊卑?!”卞氏忍不住数落了一句,对王氏耳语:“要不要妾身替姐姐叱责她一番?”

“算了,由她去吧。”王氏叹了口气,宇筱向来嚣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因为老爷宠爱,她一介女流,又能如何?

伙计牛二前来禀告:送到大小姐闺房的膳食,连续两日都原封不动,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王氏问老爷知道了吗?牛二说知道了,老爷发狠话,小姐不吃就等她饿死!

王氏心急如焚,自言自语:“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四夫人主动请缨:“大夫人切莫焦虑,小妾素与小姐交好,可否容妾身前去相劝?”王氏慌忙说:“那你快去!”

…………

四夫人花氏其实是个苦命人。

她本是戏班子唱曲的,从小没见过父母双亲,也不知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模样俊俏,嗓子清亮,取了个艺名花袭人,年方二十一,只比高盈盈大五岁。

一次在富商田旺财家唱堂会,本县首富高千户也应邀出席,席间,见高千户目不转睛盯着花袭人,田老爷献媚:高老爷不是膝下无儿吗?看这花旦身段模样甚是迷人,不如直接纳为小妾,嘿嘿……

高千户尚有犹豫:好是好,只是三夫人宇筱……

田老爷劝;“子嗣延绵乃是大事,莫非高老爷情愿万贯家产无人继承?不会吧,至于妇道人家,容她闹将几日,总有消停的时候。”

见高千户心动,田旺财趁热打铁:“如果高兄有意,在下可从中斡旋,保你抱得美人归,哈哈。”高千户连忙致谢:“那就有劳了。”田旺财咧嘴一笑:“你我之间何必拘礼,以后还要仰仗高兄多多提携帮衬。”

话既谈妥,田旺财就去找班主。

班主本与田老爷熟络,又是重利小人,见到灿灿银两,当即答应:“这事就包在小的身上。”

说好办也不好办,虽然花袭人羸弱女子,但她却已有一个相好。

相好叫龙七,是戏班子里的师兄,拉琴的。同样是孤儿,所以对花袭人分外照顾,日久生情,虽不曾以身相许,但也两情相悦。

见班主蛊惑心上人,龙七大怒,持一把短刀插在桌上:“若再对花妹妹有企图,莫怪刀不认人!”

但班主岂能放弃那灿灿白银。

月黑风高夜,班主授意两个伙计将龙七灌醉,直接丢入大海……

龙七即死,再无人能帮花袭人,于是便被顺利抬入高府。

但花袭人出身卑贱,进了高府自然遭受白眼,夜夜以泪洗面,老爷也怪,除了新婚之夜匆忙搂抱抚摸,刚要宽衣解带,便被三夫人宇筱叫走。

难道老爷是嫌弃她戏子之身?既如此,又为何设计拆散她和龙七?花氏不解。

独守空房,空寞寂冷。

所幸大小姐高盈盈心地善良,经常过来和她说说话,毕竟年纪相仿,虽是母女名分,实如姐妹。

三夫人宇筱几番恶语相向,都靠高盈盈挺身而出,才让花袭人不至蒙受羞辱,大夫人王氏潜心念佛,很少管夫人之间的嫌隙,二夫人卞氏时冷时热,也猜不透她的态度?

花袭人不敢想象:偌大一个高府,如果不是有大小姐,她该遭受怎样的冷落?

…………

牛二领花氏到小姐闺房,打开门锁,低声说:“还望四夫人能劝得大小姐,不然……”叹着气离去。

高盈盈坐在窗前,默默望着外面发呆。

“大小姐,”花氏上前看到高盈盈面容憔悴,不禁心酸,“前日在梨花园,花氏真的是无意说出那番话,才招致这许多误会,全怨我。”说到这,意欲下跪陪罪。

“四妈妈使不得!”高盈盈慌忙扶住花氏。

“其实,哪怨得四妈妈,”高盈盈说,“我只不过想到即将远嫁越州,心里莫名空怅。”黯然泪下。

花氏陪着落泪,想到小姐如果远嫁,这高府内,真是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越想越酸楚,泪竟然流得比高盈盈还多。

弄得高盈盈反过来安慰:“四妈妈不必过于自责。”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抱头大哭……

尽情痛哭一场后,似乎宣泄了许多,花氏抹着眼泪问:“小姐当真对恩公以身相许?”高盈盈顿时羞涩满面,点头,花氏想到自己和龙七,真还不如大小姐勇敢,后悔不已。

高盈盈说:“我想好了,如果爹爹再苦苦相逼,情愿饿死。”

花氏吓了一跳,急忙相劝:“万万不可!倘若都如大小姐这样想,花氏早就不该苟活人世。”犹豫了一下,便把自己和龙七的事娓娓相告……

高盈盈没想到花氏竟然是这样苦命的人,同病相怜,又和她相对流泪。

花氏说:“不管怎么说,小姐还知晓恩公的下落,哪像我,自从那晚龙七被班主带走,从此渺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高盈盈听着花氏的话,默默无语。

半响,忽然抬起头:“和四妈妈相比,盈盈确实幸运许多,我想劳烦四妈妈帮我一件事。”“什么事,只要小姐能想通,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都答应。”花氏忙不迭答应。

高盈盈遂附在花氏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迅即两颊绯红。

花氏听毕,喜笑颜开:“大小姐早这么想不就得了,放心,我一定帮你做到!”随即,扭头对着门外大声喊:“快给小姐送膳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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