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力近来有些心神不宁,总是莫名其妙的感到心惊肉跳,而且有时候右眼皮还跳个不停。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右眼皮跳,说明没有什么好兆头。他把这些感觉跟工友们说,工友们都笑话他:“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迷信,眼皮跳有什么好担心的,那是因为你劳累过度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鲁大力想想也是。但是有一位年老的工友却告诉他:“小鲁,这个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其实是很有讲究的,你劳累过度,为什么两个眼皮不一起跳,只是单单右眼皮跳呢,不会是家里……”他话只说了一半,便摇头不说了。鲁大力知道他的意思,是怕他家里起了什么变故,但他近来给家里老母亲打电话问候,一切正常,母亲跟女儿都挺健康的,没什么不妥。
那老工友见他不信,又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劝你还是回家看看,要是没什么,也就放心了。”
晚上回到员工宿舍后,鲁大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只是想着白天老工友说的那些话,越想心里越不安,而且右眼皮又不停的跳了起来。他起身看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这个时候,母亲早就抱着女儿睡着了,可心里越来越不踏实,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回家。
嘟~~~嘟~~~嘟,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也没人接。“兴许是母亲睡着了吧。”鲁大力这样想着,又拨了一边电话,还是一直没人接听,鲁大力心想:“娘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加上现在这么晚了,肯定早早搂着闺女睡着了。”当他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可是电话那头却一直没人说话。
看着通话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鲁大力一直“喂喂喂”的,可是电话那边的老娘却一直不说话。
“喂!娘,你听得见吗,我是大力,我是大力,娘,你说话啊。”他生怕母亲耳朵聋听不见,所以越喊越大声。同宿舍的工友都被他吵醒了,生气的埋怨着鲁大力。鲁大力只好下床到走廊外。
“喂,喂!”鲁大力继续呼叫着两分多钟过去了,电话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此时鲁大力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到底怎么回事,娘接了电话,却不说话,是电话坏了还是……”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喂~~~”声音悠长冰冷,甚至整个走廊似乎都有回音。
电话那头虽然有了回话,但这根本不像是母亲平时的声音,鲁大力更是担心,问道:“喂,娘,你听得见吗,我是大力,你怎么这么久才回话,喂?”
“喂~~~”电话那另一头仍是一声冰冷的“喂”声。
“娘,娘,你说话啊,别老是喂,你怎么啦?”鲁大力急了,大声的嚷嚷着。
“奥,是大力啊,我听见了,别这么大声,我又不聋。”
听见娘终于说话了,鲁大力总算松了口气,问道:“娘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话,说话还怪怪的。”
“我,没怎么啊,我一直在说话,你没听见吗?”母亲在那头无辜的说道。
鲁大力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慌,母亲虽然说了话,但他总感觉她的话音没有丝毫的温度跟感情,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在说话一样。
鲁大力继续问道:“娘,小璇怎么样,在家乖不乖。”小璇就是他的女儿,今年刚四岁整,每次他跟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小璇总是在边上嚷嚷着要跟爸爸通话,她那甜甜可爱的同音就好像有一种魔力,听到她开心的叫着“爸爸”,自己一天的劳累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想起自己的女儿,他心中就荡起一股暖意,可是这次电话那头小璇并没有嚷嚷着要叫爸爸,想是早已睡着了吧。
果然母亲在那头冷冰冰的说道:“她早睡了,这么晚了,就别打电话了,我也要睡了……”话没说完便挂了电话。
“喂喂,娘,我还有话……”可是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的盲音。
电话挂了,虽然跟母亲通了话,虽然母亲说了没事,但鲁大力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越来越害怕,但是到底在害怕什么,自己却说不上来。其实世上可怕的事,无非就是平日里一切正常的事变得不正常。鲁大力前两周才刚刚跟母亲通过电话,那时候母亲说话还是很正常,除了说说家里的事之外,便是对儿子一顿唠叨嘱咐,可是这次母亲既没有说家里的事,也没有叮嘱自己,这太不像母亲平时的说话了。
打完这通奇怪的电话,鲁大力再也睡不着,决定要坐火车回家看看。他是个急性子,想干便干,当下便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打了辆出租车就向火车站赶去。
火车站通宵售票,晚上人少,鲁大力很容易便买到一张返家车票,只是离火车到站还要两个多小时,他只好去候车厅等候。偌大的候车厅空荡荡的,只稀稀落落几撮人,有的围在一起打着扑克,有的则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不知为何,在这空旷的候车厅里,他却感到异常的气闷压抑,便到候车厅外透透气。
他走到一处角落坐了下来,点上一根烟慢慢的抽着,抬头望着夜空,回想起这几年自己的遭遇,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自幼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十几年,独自一个人将他拉扯大,只盼望他能有点出息,好好读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多赚钱,只可惜鲁大力天性鲁笨,又不好学,初中还没读完就辍学打工了。也许是他性格木讷老实的原因,打工这几年,他并没赚多少钱,却到处受人欺负。直到而立之年,好容易找了个对象,结了婚,又为结婚花光了自己打工几年几乎所有的积蓄。然而就算如此,妻子并没多大领情,总是埋怨他赚钱少,没本事,鲁大力也时常觉得自己亏待了妻子,只有更加努力的干活,同时,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婚后一年多,妻子生下一个女儿,这给这个阴沉的家庭带来了一丝欢笑,鲁大力发誓,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富裕的生活,于是,他更加拼命,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车床作业中,他因工作过度劳累,一不小心将右手伸进机器中,等他及时将手拔出时,食中两指各有一截不翼而飞。工厂的黑心老板只是赔给他少得可怜的工伤费便将他赶走了。
失业的鲁大力心灰意冷的回到家中,等待他的不是宽心安慰,而是妻子变本加厉的嫌弃,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他只好另谋出路,在一处工地找了份工作——在未竣工的楼顶贴瓷砖,那是属于危险性极高的高空作业。然而祸不单行,以此事故中,他从高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并未丧命,但左腿却摔成断裂性骨质,即使后来治好了,左腿却从此残废,走路一瘸一拐,成了跛子。
这次妻子再没对他冷嘲热讽,而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悄然离家,从才再无音讯。
妻子的出走,母亲的叹息,女儿整日的哭声,使得这个原本硬朗的汉子变得一蹶不振。有时候他也恨,恨老天爷为何对他如此不公,各种不幸都降临在他头上,可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不应该喊累,不应该喊疼,当他看着母亲与女儿祈盼的双眼时,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继续用自己的双肩为这一老一小撑起一片天。
在家乡中工作处处都不顺利,他决定去外地碰碰运气,在给母亲扔下了半年的生活费后,他便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只身一人来到这遥远的城市,虽说这座城市被人们说成遍地是黄金,但他身无长物,要想在这里立住脚,还是要下苦力。
两年来,他在这座城市里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工作,虽然赚钱仍不是很多,但至少再没出过什么大事。在这两年里,他只回家过四次,每次临行前看见母亲与女儿祈盼的双眼,他就忍不住想要留下,但他知道,要养活这一老一小,他必须抛弃别人很轻易就能享受到的天伦之乐,只身一人去异地他乡卖命。
想想又是半年快过去了,“女儿肯定又长高了,母亲是不是又老了?”鲁大力心酸的想着。
“各位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进站,请大家拿好行李,准备进站检票。”车站报站员冰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长长地吐了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似乎又看见母亲两鬓的寒霜与女儿稚嫩可爱的小脸,“唉~~~~~”他叹了口气,心想:“希望家中一起平安,或许我心中的不安只是因为太想念女儿跟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