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含烟递过来的腰牌,冰凝看也没有看,直接让含烟扔进小木匣子里了。她已经被气得恨不能抄起东西,直接砸向那个“本王”。

自己下令救火救人,不是为了什么赏赐,也不是为了图别人回报,只是尽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应有的本份。面对处于危难中的人,本能地出手相救而已,那个“本王”拿她冰凝当什么人了!而且还是一副居高临下、施舍的姿态,动不动就赏赐什么的,更是令她心生厌恶。有钱有什么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她冰凝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屈服于什么人的淫威,她是有尊严的,宁愿死,也不会屈辱地苟且活着。

这次也是巧了。本来她们一行也是计划走到宝光寺的时候,到寺院歇息一下,上香并解决斋饭。谁知刚到,就遇见了寺院大火,只见寺门口散乱着十几匹马,缰绳根本就没有系上,倒是这些马儿还真是通人情,不但没有自己乱跑掉,还一个劲儿地围着寺门口打转,偶尔还会嘶鸣一声。

见此情景,冰凝无法判断出来,这寺院里到底是遇了火灾还是遭了匪徒。但不管是哪一种,救人要紧,因此,她立即吩咐含烟:

“快通知镖头陈大哥,进去看看什么情况,是遇火还是遇匪,不管怎么样,大家一定尽力施救,能救几个是几个!”

“这可不行啊,小姐!这次进京,老爷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但派了家丁,还请了镖师,就是生怕有什么闪失!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向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我说的话不算数吗?不管是遭火还是遭匪,寺院肯定是逃不过这一劫。咱们有家丁,还有镖局的镖师,救出一个两个,肯定不成问题,而且救一个是一个,这都是积德行善之事!”

“可是,小姐,这要是救人不成,反再让小姐您受了什么牵连,那可真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放心!含烟。我们本就是凡尘俗世中的芸芸一生,我命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万物,万物皆有缘,既然有缘相遇,不管是福是祸,避是避不掉的。赶快去吧,不要再耽误浪费时间了。”

含烟无奈,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向镖师转述了小姐的吩咐。

还好,只是救火。听到含烟传回来的消息,冰凝立即说道:

“男丁和镖师去救火,含烟留在此地照看情况”。

待众人进了寺院,冰凝也下了马车,谁知,刚刚下马车,就迎面遇见一个小男孩儿,哇哇地哭着,小袍子的一角还燃着火星儿。小男孩站立的那个墙角,却是一个危险角落,从上面正噼哩啪啦地往下掉砖头、木头、瓦片、土块,而且眼看着那堵墙开始向外倾斜了!

“含烟,快!”她一边喊着含烟,一边立即冲了上前去,一把将小男孩儿拉进自己的怀里。刚刚抱紧小孩子,那面墙就轰然倒塌了,吓得含烟浑身颤抖,愣愣地呆了半天,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

待她省过味儿来,赶快从小姐的怀中抱起小孩子,拉着小姐,快步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回到了马车上,冰凝接过小男孩儿,一边赶快掐灭了衣服上的火星儿,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喃喃自语道:

“不怕,不怕。你是勇敢的少年郎,一会儿娘亲就会来抱抱,亲亲你的小脸,握握你的小手,然后一起回家见爹爹。”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听着冰凝那近似儿歌的喃喃细语,虽然刚刚经过一场惊吓,但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漂亮姐姐的怀抱,是安全的,温暖的,就像躺在额娘的身上,正懒懒地撒娇呢。想着想着,没一会儿小家伙就闭上了眼睛,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随着男孩儿回到家人的怀抱,冰凝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踏实了下来。

两路人马各自分道扬镳。

冰凝主仆一行的目的地,是京城年府。

之所以称为京城年府,那是相对于湖广总督府而言。冰凝的父亲年暇龄,时任湖广总督,而她的二哥哥年羹尧却是在京城任职,已有五年时间。这京城年府就是年二公子在京城置的家业,虽然比起父亲的湖广总督官邸,那是差得太远了,但是在京城,依二公子的官职和俸禄,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这也是二公子广结人脉的结果,能够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当时卖主急于要现银,才开出了一万两银子的低价。这年二公子从一个朋友那里知到消息,当即立断,一手交了现银,一手就拿了房契。

冰凝这次来到京城,是为了提前准备明年的选秀。作为在旗的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更何况她的父亲还是封疆要员、朝中重臣。对于此次选秀,年老夫妇可是寄予了厚望。谁让冰凝生得如此美貌呢,那样貌,真是万里挑一:肌肤白嫩,吹弹可破,鹅蛋小脸,弯眉淡扫,美目顾盼,睫毛长卷,樱桃小口,气若幽兰。

冰凝是年总督夫妇的老来女,自然是宠得不行,娇养至极,从小儿就下了极大的力气,精心培养。这冰凝也真是争气,琴棋书画,礼仪女红,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特别是她过目不忘的本领,连她那才学过人的二哥哥都直叹惊奇。

其实,年老夫妇心中所谓的厚望,并不想借选秀的机会,让女儿进宫当娘娘,这可是他们根本舍不得的事情。在他们的眼中,这冰凝简直就是他们的心头肉,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掉了。如果进了宫,能不能当上主宫娘娘,能不能受皇上的宠,全都不得而知,他们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苦。因此,他们最理想的目标,是借这次选秀的机会,将冰凝嫁入宗室做嫡妻,也可是她一生中最好的归宿了。

于是,年老夫妇决定,提前半年将冰凝送到京城,学习皇家礼仪;同时又在家信中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二公子,务必照顾好妹妹。其实,哪里还用年老夫妇吩咐,这二公子可是眼看着冰凝从一个粉团团的小娃娃出落成了一个小美人,两个人年龄相差不算太大,小玩到大,亲厚得不得了。

每逢二公子犯了错,冰凝总会主动在爹娘面前自揽责任;而二公子无论是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玩,都会带回府里先交给冰凝。因此,兄妹情深四个字,根本表达不了他们兄妹两人的全部情谊。要不是到京城任职,二公子才不会舍了妹妹一个人在湖广。

二公子真是少年得志!五年前,才二十来岁就任 翰林院检讨。这翰林院号称“玉堂清望之地”,能够跻身其中,绝对是 非同凡响的人物,更何况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

当年二公子赴京任职的时候,年老夫人担心他的妻子身体不好,侍妾张氏刚刚进门,不想被那个侍妾借机夺了年二奶奶的管家权,思前想后,决定派养女玉盈随他一同进京。

玉盈6岁的年纪来到年总督府上。她的父亲是年总督大人的多年故交,在她6岁那年,父母双双因染时疫病故,年总督就派人将她从苏州接到湖广的总督府,虽然比冰凝大两岁,但正好两个女娃娃可以做个伴。于是两个半路小姐妹开始了一起读书,一起学女红,一起玩耍的年府生活,慢慢地,两个人就好得像两个双生子似的。年老夫人也乐得两个姑娘形影不离的样子,无论是衣裳、首饰,还是规格、用品,也从来都是两人一模一样的,从不因玉盈是养女而有什么不同。然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女娃娃就长成了大姑娘。

大姑娘了,两姐妹的脾气、禀性、样貌、才学也越发地各不相同起来。

冰凝是外表柔弱,内心刚强,任谁也想不出,这么一个貌美如仙女、柔弱如杨柳的小姑娘,却是个倔强、不服输、侠肝义胆、嫉恶如仇的硬脾气。那玉盈却是正正好相反,表面上风风火火、办事干净麻利,内心却是极为敏感,脆弱得不行。也难怪,她是养女,虽然年老夫妇一直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但她总是没来由地有一种自卑感。

玉盈比冰凝大三岁,但生得没有冰凝漂亮,如果冰凝是万里挑一,那玉盈也只能算是说得过去:模样中规中矩,也是鹅蛋小脸,弯弯细眉,与冰凝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相同的是,玉盈长着一双凤眼,此外,她还操有一口吴侬软语,煞是动听。

这玉盈样貌没有冰凝好、学业没有冰凝好,但是,她的管家本领却是与生俱来,好得很。她办事既利落又公道,年夫人偶尔不在府的时候,才十来岁的娃娃,竟是将诺大个年总督府维持得井井有条。这也是年夫人决定派她随二公子一同进京的原因,有玉盈这么一个精通府务的人照料二公子,她就放心踏实多了。

在京城期间,年二公子衙门当差,二奶奶踏实养病,玉盈管家,过得还算顺利。可是好景不长,也是年二奶奶没有福份,养了多年的病,终究也是没有好起来,突然就故去了。这年二奶奶是大学士明珠的孙女,纳兰性德的侄女。年家和明珠府都是豪门望族,因此,丧事的规格极高,礼仪非常隆重。而承担这个重任的,就是玉盈。

也就是经此一事,玉盈在京城贵族名媛间声名鹊起。年家居然有这么一位能干的大家闺秀,真是让很多的名门望族赞叹不已。而赞叹之余,居然发现这玉盈姑娘还待字闺中,为此很多有适龄婚配公子的大户人家就四处托媒人,想娶回自己家当儿媳妇。

年总督夫妇一直都将玉盈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年二公子对外人也总是一口一个妹子地称呼玉盈。而冰凝,这个年家的正牌大小姐,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湖广总督府。因为从不曾听年家提起过冰凝,因此,京城人士口中的年家妹子,一直就是玉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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