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碧连天。

午后的京郊西南,官道上十来骑人马卷起阵阵风尘。为首一个男子,30多岁,身形清瘦,面容冷峻,目光清洌、威严,天然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一身深蓝色的便袍,也难以掩饰天生的贵胄之气。十来个随从,三个家仆打扮,其余的全部是侍卫。

不多时,一行人就要来到他们的目的地:宝光寺,远远地,他们已经能够看得到林木掩映间的寺庙了。众人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又立即失声惊呼,因为他们同时看了冲天的火光!

“保护好王爷!”侍卫首领一边急呼 ,一边与其它一起,立即将为首的男子围在中间,同时马不停蹄,直接冲向了寺庙。

那个男子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进了寺门!耳边充斥着救火声,哭喊声,不论是僧人还是奴仆,全都在奋力地扑救着。新来的那十几个人,也即刻加入了救火的队伍。寺院主持正在全力指挥着,见到来人,立即迎了上来:

“老纳见过王爷,出了此等大事,罪过,罪过,望王爷责罚……”

不等主持说完,那个被称作王爷的男子迅速摆了摆手:

“别说这些了,赶快去救火,必须确保侧福晋和三阿哥的安全。”说完,他也加入到救火的指挥中去了。

在一行人的增援下,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只是此时的宝光寺,已经面目全非:大殿和配殿几乎全部烧毁,横梁、立柱全都横七竖八地斜倒在地上,佛祖塑像早已断了三段,躺在一旁,整个寺庙大院,只剩下不足两尺高的残垣断壁和堆满坍塌物的地基。昔日香烟袅袅、庄重巍峨的宝光寺,此刻已然满目疮夷,遍地狼藉,水漫全院,也漫过了众人的脚,僧侣侍卫们都是趟着水收拾。

宝光寺遭到了灭顶之灾。

这时,暂避后院安全地带的王爷侧福晋—李淑清一脸惊慌地走了过来,见到王爷,由于过度的惊吓和慌恐,使得她早就忘记了礼数,立即扑到他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爷,你可来了!妾身刚才以为再也见不到爷了呢!呜呜呜……”

“好了,这不是没有事情了吗?大灾之后,必有大福,小心别哭坏了眼睛。”王爷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小心地安慰着。

好不容易,李淑清的情绪略略平复了下来,转身说到:“安嬷嬷,带时儿过来吧”

半天不见回声,王爷也纳闷呢,这奴才没长耳朵吗?于是叫身边的太监:“秦顺儿,去叫安嬷嬷,带三阿哥过来。”

许久不见秦顺儿过来,王爷急了,这帮奴才都干什么吃的,正要再喊,只见秦顺儿慌慌张张跑回来,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王爷面前:“爷,安嬷嬷,她,她……”,秦顺儿已经吓得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快说,到底怎么了?你要把爷急死吗!?”

“爷,安嬷嬷,好像,死了……”秦顺儿带着哭腔地回话。

“那三阿哥呢!”

“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爷……”

王爷一听说三阿哥没有找到,简直要被气疯了!这帮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主子都护不住,三阿哥要是没有了,这全院的奴才都必须给爷去死!!一怒之下,抬脚踹向了秦顺儿,然后立即冲进了后院。

李淑清在听到安嬷嬷已经死了的消息时,就已经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再亲耳听到时儿不见了的时候,已然昏倒在地。

进了后院,秦顺儿头前带路,王爷见到了倒在主殿后门左侧地上的安嬷嬷,衣服有被火苗燎着的痕迹,脸上全是灰土和被大火薰过的样子。整个儿院子静悄悄地。

“给我一寸一寸地搜,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三阿哥给找到,否则,你们全部都给三阿哥陪葬!”

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他一字一顿地说着,犹如一声炸雷骤然响起,惊得树枝上的鸟儿呼拉拉地飞走。众人吓得停止了磕头,等听明白了王爷的命令,又急着忙着四处找寻起来。

主持一脸愧疚地迎向王爷: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老纳罪过,老纳罪过”,除了恕罪、罪过,他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爷经常来此地参禅礼佛,是寺院的常客。昨天王府就提前通报了王爷一行今日要来的消息,寺院也提前清了场。今天一早,侧福晋李淑清带着三阿哥先到了寺中,同时说王爷处理完公务就过来。

这个三阿哥,是李淑清所生,目前王府中的独苗,对王爷的重要性,那是不言面喻的。王爷子嗣单薄,成婚20多年,只生育了四个阿哥,其中前三个都幼年早殇。如果三阿哥出了意外,别说王府的家奴,就是这宝光寺的一众僧人也……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是一无所获,遍寻不到小阿哥的王府家奴们,早就已经忽拉拉地跪满一地,体如筛糠,等候着王爷的发落。而王爷,颓然地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就算是这些奴才全部陪葬,又有什么用?上千个奴才,也值不上三阿哥的一条命!

正在众人不停地磕头,嘴中不停地说着“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的时候,寺外走进来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只见这院子中,跪着满地的那些人全是家奴打扮,而那立着的人,气宇轩昂,神态不凡,可是从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满目怒光,想必这位就是主子了。因此,她赶快上前一步施了一个礼,开口问到:

“这位大人,有一个五岁男孩儿,身穿一件酱色小袍,腰系黄带,可是您家的公子?”

众人一听惊呆了,王爷回过神儿来,先不说别的,光是那腰系的黄带子小男孩,不是时儿还能是谁?因此,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那个丫环的衣领,怒吼道:“你快说,他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了!”

丫环本来是找男孩子的家人,平白遭此一顿恶言相向,顿生厌恶,但她是大户人家的大丫环,世面还是见过不少的,因此,根本没有被眼前这人的气势吓倒,反而目含微怒地说:

“这位大人,您家公子被我家小姐舍身相救,您不感谢,反而恶言相向,这是为人君子之道吗?”

王爷一听,始知三阿哥平安无事,心里立即踏实下来,但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下人抢白过,还是一个丫环,这让他恼羞成怒,但又碍于她家小姐的救命之恩,只好暂时隐忍未发,立即差秦顺儿去迎三阿哥。

秦顺儿跟着那个丫环来到寺外,只见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

王爷对那个丫环的言行很是恼怒,但又急于见到时儿,因此也跟在秦顺儿的后面,心急如焚地出了寺门。

只见那个丫环走到第二辆马车前面,隔着车帘,恭恭敬敬地说道:

“小姐,孩子的家人找到了,就在寺里,现在让奴婢把他送回去吧。”

话音刚落,车帘已被掀起一个小角,伸出一双纤细、洁白、修长的手,手腕上,一只翠玉手镯被那嫩白的肤色衬得愈发夺目。而那翠玉镯,被一根细细的红线缠绕,而红线上,一个小小的银玲,正随着手的动作,微微地发出声响。

而那双手上递出来的男孩儿,不是三阿哥还能是谁?

丫环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男孩儿,再转递到秦顺儿的手中,因为小孩子正睡得香着呢。见到失而复得的三阿哥,王爷心中一阵激动。但他依然不动声色、面容威严、语气中更是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说道:

“本王谢过救命之恩,要什么赏赐,说吧。”

丫环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竟然是一位王爷!可她心中很是不服,王爷怎么了,我们家小姐对你有这么大的救命之恩,可是这感谢的话怎么说得这么别扭?还夹带着趾高气扬的口气?什么东西!只是有小姐在,她也不敢造次,随便回嘴可是会让小姐生气不高兴的。

听到马车里响起的银玲声,丫环赶快将耳朵帖到车窗。待听清楚了小姐的吩咐,转过身子,对着那个自称是王爷的人说:

“回大人,我家小姐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黄金亿两,也买不来人命一条。大人的好意,小姐心领了,赏赐就算了。如果大人执意一定要给赏赐的话,就赏给宝光寺吧。”

王爷从来还没有吃过这种憋,谁不是对他的赏赐千恩万谢的。但是,这位小姐不要赏赐,如果强迫的话,就转赠宝光寺。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奇人!他堂堂一个王爷,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怎么这家的小姐,居然对他的赏赐这么避之惟恐不及?这让他的自尊心很受打击。

但是,知恩不报,也不是他这个王爷的为人之道,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为世人所不齿的事情。犹豫再三,他冷冷地开口道:

“敢问贵府高姓,即使不要赏赐,本王也会在佛祖面前,多为你家小姐祈福。”

没一会儿,丫环又过来回话了:

“我家小姐说了,所做之事,不足挂齿,还望大人海海涵,恕不告之罪。”

王爷真是拿这个小姐没办法了,人家既不要赏赐,也不告府名,逼得他进退两难,但面对救命恩人,又不好用强,强压下怒气,他递给丫环一个腰牌:

“这是本王的腰牌,见牌即见人。如以后有需要本王帮助的,拿牌来即可。”

说完,把牌子交给了秦顺儿,头也不回地进了寺里。只是,他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派人查一下,这是哪个府上的。”

这王府的奴才效率真是高,王爷从宝光寺回到府里没多久,秦顺儿就接到了粘竿处的查探结果,忙不迭地跟王爷汇报:那是年府的小姐,闺名玉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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