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瞧见床头果真放了把佩剑,不由愣住。

出了铺子再往屋顶上张望,哪还见半分陆且逸的影子。

我搞不清他这闹的是哪一出,只好寻了个隐蔽地方安置好他的剑,便匆匆上山去找七姐。

回到家里,爹娘正在吃早茶,见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我爹不由微皱起眉道:“想进来便进来,姑娘家怎么冒冒失失的。”

我素来怕我爹,更不乐意没事和他一块吃早茶,于是恭敬立在门外说:“爹娘早安,我已经吃过早饭,就不进去了。”

我娘瞪了眼我爹,嗔道:“小九年纪还小呢,你这么凶作甚?”说罢,她抬眼冲我笑笑,“是不是来找你七姐?她在你十一叔那儿,既然吃过早饭,你就直接去后山寻他们吧。对了,过几日就是中秋,你几位叔叔姐姐都要回来,铺子暂且关了回山上住吧,大家在一块儿热闹些。”

我连连应下,转身往后山走。

半路上想起一会儿要见到吴十一,突然懊恼出门前忘了换件好看些的衣裳再出门了。

在后山竹林里头的快雪亭找到吴十一和七姐,两人皆是一身白衣端坐亭中下棋,倒像是弥补了眼下时节快雪亭无雪的遗憾。

我三两步迈进亭子,喊了声:“十一叔,七姐。”

吴十一抬头对着我微微勾起嘴角,眼眸清亮,润物无声。

七姐亦笑,拉着我在身边坐下:“你瞧,刚和你十一叔说到你呢,你就来了。”

“说我什么?”

“说我这次回来若是教会你下棋,今后在洛水便有你陪十一叔了,他也不至于闷到我刚一回来就寻我下棋不是?”

吴十一抬眼,淡淡笑开:“绮卿,你莫要编排我。我几时寻你来下棋,不是你一早就跑来后山讨茶喝么?”

七姐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挑眼笑道:“不是说了别喊我名字?吴绮卿,听着就黏牙。直接叫吴七,简单利落。要我说,咱们家九个就平安的名字起的最好。简洁明朗,寓意也好。”

我苦笑不得的应下,这都无平安了,哪里好了。

如此又闲坐了一会儿,吴老八也赶来了,老远就听见他同吴十一和七姐打招呼。直至进了亭子瞧见我不由一愣,“哟,你也在啊。”

我眼也不抬的哼哼,“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

吴老八“啧”了一声,挑了个地方坐下,“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啊?”

“你你你,怎么一大早就跟我过不去?”

“谁和谁过不去?”

七姐“噗嗤”一声笑出来,眼中水光洌滟好看的不得了,“你们这都多大了,怎么还是一见面就拌嘴?”

我抬眼望天,幽幽叹了口气:“谁让有些人收了姑娘家的扇子,又不领人姑娘的情,不晓得赚了人家多少眼泪呢~”

老八自知理亏,咳了几声不再说话。

我笑眯眯的拢了拢袖子,正巧对上吴十一澄静的目光,又想起灯会上他也送了我一把扇子,忙低下头去,一颗心乱跳的厉害。

七姐抬手将杯中余茶一饮而尽,笑着起身说:“过几日中秋,我得提前去采芝斋预定些月饼。平安,你跟不跟我去?”

我说好。

于是别过两人,同七姐一块儿往山下走。

阳光蜿蜒铺了一路,像是波光粼粼的湖泊,泛着无限的生气。

与七姐挨的近了,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悠长淡极。

我不由笑道:“七姐,这么些年了,你倒是一直用着这个熏香。”

七姐勾起嘴角,看我一眼,“我就欢喜这梨花白,安安静静的,不腻人。”

“你这回回来,可还走么?”

“暂时不走了,我得好好歇歇。”七姐顿了顿,低低添了句,“累了。”

我看着七姐眼角眉梢不动声色氤氲开的倦意,点点头说,也好。

“这三年多,你都去了哪里?”

“青州,幽州,北边沿着朔江一带都走遍了。后来在凉州多待了些时日,最近刚从那里回来。”

听到那样多的地名,我不由生出几分艳羡。从前在书上看到不同的地名儿,总觉得每座城池都带着不同的香气,或淡或浓,或甜或腻,恨不得平生能有机会将这些地方都走遍才好。于是眼下不由多问了几句。

“凉州可好么?”

“好,凉州城里头种了满城的芍药。花期一到,真真儿是贵气。”

“还有呢还有呢?”

“凉州城里头有条运河,相传是从前帝王专门为了坐船去凉州看芍药兴建的。现在河边上开了家酒楼叫北万馨,妙得很。”

被七姐这么一说,我恨不得能立马亲自去凉州看看才好,知道可行度不高,只能过过干瘾又问她:“那凉州城可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有?”

七姐突然停下,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望着前头湖泊似蜿蜒的山路幽幽道:“平安,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只因城里头有那样一个人,连带着整座城在你眼里都是好的。”

“哪样一个人?”

七姐笑开,摇了摇头,“你不懂。”

我不由语塞,望着七姐海藻般披在背后的长发,没来由的走了神。

我确实不懂为何仅仅一个人,就能让一座城平白添了珠光宝气。

但转念一想,我素来觉得后山钟灵毓秀,很有可能也只是因为里头住了个吴十一的缘故。若是没有了吴十一的后山,我未必会像如今这样喜欢的紧。

但这些长长绵绵的心事我并不敢说给七姐听,只好任它们在心底牵过来扯过去,没完没了。

我想着,无论如何,这个凉州城我是一定要去一去的。

转眼到了中秋,山上前所未有的热闹,大半年没见的叔叔姐姐们纷纷回到洛水。午间一小聚,晚间一大聚。用罢晚膳索性凑了几桌打麻将,这种时候通常没我和老八什么事,七姐和吴十一亦不知遁去了哪里。

我和老八偷偷溜了出来,跟花园里头的石凳上坐着。头顶一轮月亮大的惊人,明晃晃的,好似铺了一地白花花的影子。

我百无聊赖的托着腮,幽幽叹息:“也不晓得七姐在做什么。”

老八规规矩矩啃着月饼,看我一眼,“这还用问吗,肯定和十一叔在一起呗。”

“那你说,他们也会同我们一样吃月饼赏月亮么?”

“那哪成啊。人家都是高雅人,这会儿没准在下棋对诗呢。”

我点点头觉得老八说的很对。

整个吴门里头就数七姐和吴十一最投缘,像我这样的俗人还是比较适合啃月饼看月亮。

我顺手抓了块月饼往嘴里塞,突然觉得有些沮丧起来,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离那个人更近一点啊。

老八大概也觉着氛围有些冷,故指着院里头盛开的金菊没话找话道:“啊,平安,你看这些菊花开的多美啊!”

我眼角抽了抽,心说再和老八待一块儿八成会被他熏染的愈发俗气,于是起身拿帕子包了几块月饼对他说:“今个儿中秋,我送几块月饼给大黄和小黄尝尝去。一会儿就回来。”

老八愣了愣,“猫狗还吃月饼?”

“那有什么,我还知道一个姑娘喂狗吃饺子呢。”

“那你不看菊花了?”

“看你个头啊,你自个儿慢慢看吧!”我白了老八一眼,把月饼揣在怀里便匆匆离去。

身后传来他一本正经的碎碎念:“凶什么凶,自己看就自己看,不是挺好看的么,难道菊花哪里惹你了不成。赶明个儿菊花残了一地,想看都没地方看了。有句诗怎么念来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脚下一滞,突然寻思着吴老八怎么没给一块五仁月饼噎死。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