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洛水没多久就入秋了,下了几场秋雨,将暑气散了大半,只是日头底下依旧燥热。

我还是同从前一样守着山下的医馆,偶尔缺了药材便去后山找吴十一。见了面除却日常问候,并无其他。

总之一切看起来都是老样子,相比之下只有医馆比原先热闹许多。

原因是添了只大黄,和小黄相处融洽。天天瞧见一猫一狗在眼前闹腾,也不知道算不算幸事。

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满十七岁,说起来委实沮丧,因为在那之前我还是一事无成,并且很可能在七十岁的时候任然仍然保持着这个状态。

然而就在刚才我关了店铺,看到一个黑影从窗户跳进房间时,我突然意识到,改变我平淡无奇的人生的契机终于来了。

细细一想,少女痛打盗贼实在是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传奇故事。

眼下,我手持铁棍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周遭一片漆黑,唯有窗口泻进来的几抹月光,幽幽勾勒出房间大致的轮廓。

我走的愈发小心,将铁棍握的更紧,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

若遇上个厉害角色怎么办,打不过人家怎么办,谋财不成还要害命怎么办!

脑海里飞速转过几个念头,我觉得身家性命比出名重要的多,还是报官比较靠谱。

于是生生在迈进屋子前止于脚步,一步步退了出去,谁知走到一半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

我吓得铁棍也没拿稳,掉下去砸在脚上,疼的差点没哭出来。

就在这关键当口,铺子外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身后那人凑在我耳边低低道:“姑娘,帮我一个忙可好。”

我心说你大半夜闯进我家,还指望我帮你忙?

但还是识时务的飞快点点头,那人低低笑了一声,将我抱起走向床边。

等等,不是帮忙吗,为什么要上床!!!

等到铺门被人踢开,四五个腰间佩剑的黑衣姑娘举着火折子闯入房间时,我匆忙扯过被子盖过胸口,失声惊叫。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私闯民宅?”

那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一时间愣在原地。

我不由又往后挪了挪,推推睡在里头的男子,说:“夫君快醒醒,把衣服穿上别睡了,有好多奇怪的人呢。”

为首的姑娘突然面色发窘,说了声“抱歉”,领着人匆匆离去。

见人走远,我这才松了口气,寻思着如此损招真真是折寿。

我下了床点上蜡烛,方觉得躺在床上衣冠楚楚的人眼熟的很,不由诧异道:“怎么是你?”

那人枕着手臂笑眯眯的望着我说:“真是巧了。姑娘,说明咱两有缘呀。”

我刚要说有本事把面具摘了说话,只听得外头又传来叩门声,不由皱了皱眉,这帮人有完没完?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

这会儿我熟门熟路的跟床上躺着,在脑海里回忆着一切尖酸刻薄的形象,翘起兰花指只等将闯进来的人痛骂一场。

余光里头有白色身影闯入,我头也不抬的轻喝道:“做什么做什么,还让不让咱们夫妻两睡个好觉?”

“夫君,你也别睡了,起来把衣服穿好评评理。”我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推面具男,但见他并没有想约定好的那样面朝里躺着,而是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我。

我意识到不对劲,内心咯噔一声,僵硬的转过头,冲那白衣人生生露出一个笑颜。

对方显然被眼前的架势惊到,半晌才迟疑道:“平安,你……?”

我不由笑的更加勉强,“一切都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哎,你别走啊,这真是个误会……”

眼见那人要走,我连忙跳下床追上去,总算在铺子前追上了七姐,拉住了衣角不让她走。

皎洁的月光底下,七姐眉眼如画,偏过头来对我笑:“做什么,不是怪我扰了你们?”

“没有没有。”我连连摇头,一脸诚恳,“他被人追杀,我帮他一个忙而已。方才刚将几个杀手糊弄走,我还以为你也和她们是一伙的。”

七姐挑起眉,意味深长的勾了嘴角,乌眸流转间像是直直要将人的心思看了去,“你为何要帮他,你们认识?”

我想起方才的面具男当初在喜洲灯会上用青玉簪换了碗给我,想来也算是认得的,于是点了点头。

“那么他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处,你可都知道?”

我被问的愣住,回头正好看到面具男背着手自屋内悠悠走出来,便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走到我边上站定,笑嘻嘻的开口:“在下姓陆,字且逸。”末了又添了四个字,“尚未婚配。”

七姐听罢,将碎发别到而后幽幽笑起来:“既然认得,我便无话可说。只是这位陆公子,我九妹年纪尚小,涉世不深,今后再有危险,可莫要扯上她了。”

陆且逸看我一眼,敛了笑正色道:“这是自然。”

“如此我便先上山,平安,明日山上见。”七姐怀里抱着琴,冲我展颜一笑,好看的很。

我想了想说:“七姐好不容易回来,也不急着连夜上山,不如今晚睡在我这儿,明个儿一早我陪你去见爹娘呗。”

“我原本也是这般打算,只是……”她似笑非笑瞥了眼陆且逸,“如今你这儿还睡得下么?”

“……”

“平安,回见啦。”七姐朝我们挥挥手,转身走上了上山的路。

我愣在原地,半晌才莫名其妙道:“我这儿如何睡不下呢?”

身边传来陆且逸一声清咳,“其实平安姑娘,在下正愁着今夜在哪里歇脚。”

我抬头看他,一身玄衣立在月华下头,像极了昂然碧树,实在不忍心他留宿街头,于是好意指点道:“你沿着十里大街一直往前走,东边第一个巷口就是悦来客栈。收费公道,干净整洁,性价比挺高的。”

“哦。”陆且逸走了几步,突然又折回来。

我眯眼拦在铺子前问:“做什么?”

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平安姑娘,在下的剑落你屋里了。”

“别闹,你压根没带剑。”

“其实不瞒姑娘说,今晚在下实在走不得。若那些杀手知道你有意包庇我,回来伤了姑娘怎么办?在下还是就在这里,护姑娘周全为妙。”他说的真切,指了指屋顶又道,“这样,今晚在下就在上头守着,若有什么事,姑娘只管叫我。”

我寻思着有些道理,于是抱拳道:“多谢壮士。”随后进了屋。

谁知身后,陆且逸低低笑开,“怎么不叫夫君了,方才不是叫的挺溜?”

我愤愤回头,只见他抱着手臂倚在门外,虽看不清面容,依旧可窥见其中风流俊朗。

我心头一跳,骂了声“不要脸”,将铺门狠狠的关了。

一夜无话。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