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宋家独子,名唤依洲。

自小聪明伶俐,五岁会读书,七岁晓作诗。

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八岁那年宋依洲不慎落水高烧不退,又被庸医耽误,后虽捡回条性命,却就此落下痴病。

眼见着再有半月便是弱冠之年的翩翩少年郎,心智却如八岁稚童,听者无不叹息。

按说宋家吃穿不愁,原本打算养着宋依洲一辈子亦不成问题,谁知一个月前宋依洲的痴病突然严重起来,性子也变得愈发捉摸不透,四处求医无门,只好来请吴十一。

吴十一听罢,沉吟片刻,问道:“不知一个月前宋公子可受过刺激?”

此言一出,宋老爷和宋夫人不由面面相觑,就连南安意的神情亦不自然起来,这下便是傻子也晓得其中有隐情了。

许是气氛突然沉默让宋依洲感到不适,他扫视众人一眼,轻轻扯了扯南安意的衣角,张口欲哭:“阿意,我们不要呆在这里了好不好,他们都好凶呢。”

南安意忙低声安抚,抬头望着宋夫人,见她点头,方才领着宋依洲出了厅堂。

说实话,宋依洲的痴病治不治得好我不知道,吴十一除了种草药是否还会治病我也不知道,我好奇的仅仅是南安意究竟是宋依洲的什么人。

婢女么似乎说不过去,没见过还能戴首饰同少爷一齐入座的丫鬟。

可见宋依洲又这般依赖他,莫不是他的娘子?

真是有意思,傻子又怎么会有娘子呢。

用罢午膳,我寻思着横竖自己也不会治病,旁听宋小少爷的病情反倒浪费人家一杯好茶,遂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在宋府后花园闲逛。

老远望见一棵杏树,这时节青杏已经成熟,颗颗饱满的挂在枝头,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我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头想找块石头看能不能打下几颗解解馋,没想到冷不丁被树上落下一颗杏子打中了头。

我心说运气不用这么好吧,抬头一看,只见宋依洲晃着腿坐在葱茏的枝叶间,怀里抱着一大把青杏,他笑嘻嘻的望着我,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深一片浅一片的阴影,愈发显得眉眼俊朗,笑意纯粹。

我仰着头看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冷下脸问他:“你好端端的砸我做什么?”

他也不回答,举起一颗杏子又朝我扔过来,幸而我身手敏捷,微微侧身,杏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烂。

我睁大眼瞪着他,忍无可忍的吼道:“干什么,傻子就可以随便砸人么?”

宋依洲笑的更欢,嘴角边隐约可见两个浅浅的梨涡,好看的很。

可惜我无暇细看,见他又举起了手,拂袖欲走,只听得他终于开口说:“哎,你别走啊。”

“不走干嘛,留下来给你当靶子?”我回头冲他冷笑,不知是不是眼中杀气太重,他竟愣了愣,继而甚是委屈的说:“我不砸你就是了。你别走,我要下来了。”

“下来就下来呗,我又没不让你下来。”

“可是你站那么远怎么接的住我?”

“……”

有那么一瞬间,我宁愿被他用满怀的杏子砸死,也不想站在树下被他跳下来砸死。

于是我微微笑起来,放柔了声音道:“没关系,我站在这也能接住你。”

“真的吗?”眼见宋依洲信以为真,挪了挪身子就要跳,我惊的一句“且慢”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一个巨大物体呈抛物线从枝头落在地上。

“……”

“……”

宋依洲面朝地趴在地上半天一动不动,我心说不是死了吧,试探性的走到他身边,刚蹲下就看到他突然从地上坐起来张口便哭:“你骗我!你说好要接住我的!”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怪疼的,本想爬起来一走了之,但眼见他额头蹭破了皮,一行鼻血更是触目惊心,不由得软下心。

“好了好了,怪我没接住你,你莫哭了。”我掏出帕子替他将鼻血擦干净,他倒也配合,安安静静的仰起头。

这般看过去,宋依洲的睫毛可真长啊,在阳光底下扑闪犹如金黄扇,只可惜是个傻子。

我叹了口气,刚要问他还有哪里疼,只见他突然又要哭出来,冲我身后可怜巴巴的喊了声:“阿意,子川……”

我回过头只见一男一女闻声赶来。

南安意蹲在宋依洲面前,素净的脸上多了一丝慌乱,“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宋依洲看我一眼,笑起来擦了把鼻血,眼睛亮晶晶的几乎要眯成一条缝,道:“不小心摔的。”

南安意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极轻的叹了口气,声音低下去几乎要听不见:“你总是这样……将来…将来若无了我…该怎么办呢……”

宋依洲闻言也笑不出来,死死抱住南安意,赌气般的大吵大闹:“阿意,我不要你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别走。”

南安意挣脱不开,望着我苦笑一下,好说歹说才让宋依洲同意去上些药。

眼见他们走远,我这才长叹一声,谁知身旁突然传来男子轻笑,“让姑娘受惊了。”

抬头,只见亦是个年轻公子,藏蓝锦袍,手执折扇,透着股书卷气。

“在下宁子川,敢问姑娘芳名?”

头顶有风吹过,将杏树叶子吹的哗哗作响,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果香,浓郁而芬芳。

我寻思着此时此刻真真是像极了戏文里才子佳人初见时的光景。

一时竟是愣住不知该先站起来告知姓名,还是先自报家门再潇洒的站起来。

宁子川见我迟迟不答,关切问道:“姑娘可是不适?”

我立马摇头,最后拿定主意,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说:“吴平安。”

“什么?”

“我说,我叫吴平安。”我有些恼怒,又重复了一遍。

宁子川微微笑起来:“很有意思。”

我心说你以为我想叫无平安吗,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垂了眼,做出一副娇羞姿态,没办法,谁让戏文里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是这么演的。

“方才依洲胡闹,让姑娘见笑了。”

“嗯,不见笑的。”

傻子么,胡闹也可以理解。

“他素来喜怒无常,这一个月来表现得尤为明显,习惯便好。”

“嗯,习惯就好。”

真是的,谁要习惯这种东西啊。

“……”

“咦,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我心虚的望着宁子川,疑心自己可是哪里说错了。

只见他又是微微一笑,打开折扇扇了扇,说:“吴姑娘很有意思。”

“嗯,有点意思。”

干,我这么说话会不会显得很傻啊。

“……”

我清咳一声终于决定问些正经事:“不知宁公子是宋小公子何人?”

“旧友。”宁子川顿了顿,加了句,“依洲落下病根之前,我同他在一块儿上私塾。”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怪不得说话也一副家长口吻。

我尚未在心中诽谤完,宁子川已盯着我认真道:“姑娘既然姓吴,想必便是吴神医的后人,不知依姑娘看,依洲恢复的可能有几成?”

“……”

干嘛突然这么正经啊,弄得人家好紧张诶。

有几成……我怎么知道有几成。

说一成他会不会打我,可是说九成,到时候治不好,他会不会打吴十一?

那算了,还是打吴十一吧,他看起来好歹比我经打。

唉,要是吴老八在就好了,他皮厚,来十个宁子川也不怕。

见我脸上阴晴不定,宁子川又笑,仿佛刚刚只问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拱拱手道:“子川考虑不周,唐突了。”

“不唐突不唐突……哎,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真的觉得不唐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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