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把天龙山脚的某间中式双层酒店照得亮锃锃的。

徐政颐倒挂在酒店旁的大榕树上,双脚缠绕着向外生长的树枝,手里的草莓奶昔正被慢慢吮吸殆尽。

徐政颐清澈的大眼睛凝聚了些灵力,悄悄地望穿墙壁,视野直达一间套房里,不大的房间里,哥哥和妹妹玩得很疯,妹妹占据两张大床,不停地用枕头进行火力覆盖,而哥哥则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狼狈逃跑。

尽管如此,无论是哥哥还是妹妹都很开心,高分贝的欢笑声穿透墙壁传到徐政颐的脑袋里。

徐政颐搅着奶昔,然后慢慢地一口一口吸进嘴里,冰冷的奶昔很快将他的嘴冻得没有知觉,他把塑料杯吸空,然后从半空中扔了下去,大眼睛忽睁忽闭地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八年前,三兄弟还很小的时候,父亲从不会让自己和哥哥、二哥玩这样的游戏,家族的担子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压下来,开始灌输给他们葬师的知识。

哥哥就很符合家族的标准,有刻苦的勤奋和拔尖的天赋,甚至好像直接跳过了“小时候”这个阶段,直接变成了家族立即可以用的有生力量。

不过即使如此,哥哥从来不被家族所承认,这点徐政颐从前一直想不通,每当哥哥一次次在怪林奇墓中压倒性地厮杀鬼怪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哥哥的实力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上升,已经逼近长老的等级,所以那时候的徐政颐一点也不怀疑,哥哥以后一定会成为史上最伟大的葬师。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哥哥患的,轻度自杀倾向症的副作用,披着徐圣轩这个名字的,恐怕是一只能够在任何时候毫无感觉地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野兽。

不过虽然有这个名号很吓人的病,徐圣轩从来没有在徐政颐面前出现过凶残的模样,除了练习之外,两兄弟就是在森林里玩耍。

“政颐,你看那只青蛙的嘴居然是歪的!”

“政颐,要不要吃饼干啊?”

“徐政颐,你再不把我的裤子还来,我就把你吊在树上三天!”

“政颐,你知道吗,其实葬法就是一种很强的运灵回路,人身上的经脉五脏也是一种运灵的回路,但跟葬法比就差很远了,葬法一旦布成,回路封闭,就会形成一个自我循环的灵力路线,吸收先人的因,影响后人的果,比如让人变得很强,或者力气突然很大。”

“力气很大啊…很大的话,会不会能用拳头打烂墙壁啊?”

“很大力的话,当然可以啊,我们葬师主要的工作就是问葬,也就是寻龙点穴,这个问葬很讲机缘,有可能要在大湖里问,有可能在高山上问,有可能在火山口问,问到了一口葬,才能开始布下灵力的脉络,这个就要看葬师本人的修为了。”

“听起来跟二哥的那些画图差不多嘛,不过二哥那些还要复杂点,什么机械画图,几何方程的…”

“你怎么老问这么瞎的问题!要是跟画图比的话…还是画图要比较难吧,我也不太看得懂那些,你别老岔开话题,总之,葬师除了问葬点穴外,还包揽了驱邪除妖,阴宅布设,赶尸回乡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职业,大概就是一个全能术士的样子吧。”

“哇,听起来好酷噢,哥你都学会了啊?”

“没有,后面那些只不过是说说的而已,真正会的人都很少咯。”

“很麻烦啊,不是光问葬就可以了吗。”

“才不是咧,你要好好学,以后徐家就靠你了。”

“知道了,那哥呢?”

儿时的对话开始一幕幕回忆在脑海里,像录影带一样快速阅览着,徐政颐在睡梦中的神色渐渐变得不安,那卷快速阅览的录影带越来越往前,进入哥哥失踪的年月,那些日子,徐政颐总是做恶梦。

在梦里,有一头在任何时候都能毫无感觉地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野兽,它在掠夺着,吞噬着关于徐圣轩这个名字的一切。

◇ ◇ ◇

一辆蓝色的honda雅阁快速地驶过天龙山山道。

徐亦哲的驾驶技术其实并不高,加上山道漆黑,在过几个急弯的时候,都不小心把路标牌撞歪了。

“对不起。”徐亦哲吐吐舌头,他仰头看着山脚,感觉到有一股无意识的灵力在骚动,不禁稍微有些担心徐政颐起来。

徐亦哲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特别能读书,所以家族特地批准了徐亦哲放弃深究战斗技巧的课程而修读大学,也因此,他大多数时间在学校,几乎不会跟大哥和弟弟相见,所以徐亦哲一直觉得,政颐这样不顾家族、放弃一切去寻找大哥,自己也有一份责任。

因此这些年里,徐亦哲从来不会说弟弟半句,在外出工作的时候,也放纵弟弟去寻找线索。

“政颐。”徐亦哲在心里轻声念了一遍。

honda雅阁转过一个弯道,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车灯和计时表也同时暗了下来。

徐亦哲皱着眉头踏了几下油门,又拉了拉挂档,车子毫无反应,他顿了顿,打开车门走下了沉寂的雅阁。

“这里是……?”徐亦哲望着周围的景色,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沉睡中的天龙山依然动人,但却带着一丝奇怪的不协调感,放眼望去会感觉远处停放点的自行车比平时见惯的自行车怎么高这么多,都快到人的胸口了,再仔细一看,不是自行车高了,而是全部的自行车都无缘无故漂浮了起来,在夜色的掩护下就好像高了好多一样。

不仅是自行车,周围的扶手,铁闸,地上的小螺丝,铁钉,还有徐亦哲口袋中的手机都在不安定地骚动,向着一个方向聚集,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漩涡。

徐亦哲稍聚灵力,视力瞬息徒增十倍,看清楚它们的聚集方向——巷子,徐政颐正倒挂在那里睡着。

徐亦哲皱紧了眉头,按着口袋里正在不安分地骚动的手机,循着灵力走到巷子里,望着悬挂在上面的徐政颐,然后伸手开始摇动树杈。

于是不出一分钟,徐政颐一下子“砰”地掉到了地上。

落地瞬间,自行车、螺丝、铁钉、手机原地停下,好像失去动力一般掉到地面上。

“二哥,你干什么呀…”徐政颐看着站在旁边,满脸忧虑的徐亦哲,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开心。

“你最近有点不正常。”徐亦哲的声线既认真又严肃。

“我最近总是作噩梦…”徐政颐低下头,小声地回答。

“政颐,问题不在噩梦,一个月前你想让一把扳手飘起来都要全神贯注,现在你在梦中就能让这么大范围里的金属骚动起来。”

徐政颐沉默了一会。

“我的梦,”徐政颐认真地抬起头,望着徐亦哲的眼睛,“越来越可怕了。”

徐亦哲没有再说话,温柔地一把抱起地上的弟弟,向沉睡中的雅阁走去。

“长老团发的任务,要我们一起行动。”

“什么事情?”

“抓一个怪人,抓住了就放你一个星期假怎么样。”徐亦哲带着徐政颐一起上了车,“来,启动它。”

徐政颐吐吐舌头,将手放在档上,不一会车子轰隆隆地启动起来。

“看来‘铜虚’之命在你身上还是成长得挺不错嘛。”徐亦哲笑着将车子掉过头来。

猎葬师在世界上发展了两千多年,其中最强的当属亚洲葬会,而在亚洲,驱魔葬师徐氏一家最为强盛出众,除了出类拔萃的灵力遗传外,还有徐家之祖,两千多年前天下第一的大猎葬师——徐福,传闻徐福老祖一生猎遍各种墓葬不下一个多个,其中不乏深入龙象虎雕、天雷轰鸣之地,在这种不断灵力深入的影响下,原本要依靠葬法才能产生的命数之力突然脱离了墓葬,融入了徐福老祖的血脉当中,拥有了继承的能力,没有人知道徐福老祖东渡日本后猎得了什么回来,但自从那件事后,徐家的后人身上开始出现各种拥有神奇能量的命咒。

而徐政颐身上所拥有的正是“铜虚”之命,对天下的金属拥有绝对的号召权。

“正好相反,越来越不稳定了…还是哥的‘归元’之命好用呀。”徐政颐歪着脑袋,窗外的政颐景稍瞬即逝。

而“归元”之命能够净化一切,让万物恢复到原始的状态,例如让伤口痊愈、修补裂痕或者化解灵力。

“以后你就知道‘铜虚’的厉害。”徐亦哲非常专注地开车,以免撞倒路标牌的事件再次发生,“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很馋嘴的家伙。”

徐亦哲按动计时仪表旁的微型电脑,六封来自“帅气迷人小老头”的邮件正在闪烁。

“看来洞长老已经锁定那家伙的位置了。”

“在哪?”

“正在赶往天龙山山顶的路上呢,一定要先他一步在里面埋伏。”

徐亦哲从驾驶窗望向山顶,天龙山是太原灵力的大汇聚地,受李老的财团支持,以现代化的风格建造,还有掌握灵力的守卫长期驻扎看守。

蓝色雅阁在四分钟内迅速就攀上了山顶,徐亦哲和徐政颐从车上下来,神情严肃。

远处李老与端木站在阴暗处,魁梧的军人在指挥下,有秩序地把建筑物包围住,军人并非普通的老兵,而是军方挑选的有灵力天赋的特别部队,在李老的影响力之下,特意调派过来进行保护。

“端木先生,你确定不需要更多的人?我可以联系地方军和警用灵能部队的。”李老问。

“过多人只会造成不必要的妨碍,长老吩咐交给二公子和三公子就可以了。”端木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地说。

徐亦哲领着徐政颐,越是接近山顶,对灵力的感知就越是受到干扰,当然现场有如此多股灵力的骚动,又面对着山上这个庞大墓葬,理应会互相干扰,但现在徐亦哲的感知范围里,却有两股灵压在骚动,要是一股是山顶的墓葬,那另一股是谁?

他忽然想到第三个红点,心底一阵狐疑。

“两位公子,已经按照吩咐清空了里面的所有人员,距离天亮还有三小时,请留心。”端木报告。

“接下来我们接手就可以了。”

徐亦哲向徐政颐打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进了天龙墓里。

徐亦哲慢慢地在手掌上写下请火咒的符印,然后用灵力封在手心。

徐政颐打了个冷颤,将带帽上衣的帽子套在头上,手上一粒粒数着纯钢的圆珠。

“哥,里面是什么葬法?”徐政颐问,眼睛凝聚了灵力看到四周不安的灵压。

本来作为一片地区的灵力汇聚之地,灵力应该沉稳厚实,但现在所有灵力都开始蠢蠢欲动,这种情形只有墓灵感觉到有危险将至才会发生。

“是上佳的‘百福攸归’,将好事的阴德积累,滋润太原的福气,让这地方平平安安。”两人一起走进灯火通明的走廊。

“听上去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耶。”

徐政颐笑着跳起来,倒挂在走廊的挂灯上,双手握着四颗钢珠,炽热无比,“铜虚”之命在他的催动之下开始活跃起来。

“你别睡着了。”徐亦哲弓着背靠在走廊旁,盯着手心的符文。

哥哥和弟弟静静地布下一张罗网,等待着他们的目标。

“吼…”

似乎融合了各种猛兽的咆哮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但自信一听,却发现吼声从四面八方逼近,穿过层层阻隔,回响在走廊上,连不慎作战的徐亦哲也能感觉到一股不可名状的灵力从外逼近。

走廊仿佛震动起来,外面也传出尖叫声。

徐政颐能感觉到,那股混着种种杂质的灵力在建筑外环绕了一圈,而后那一队守卫的生命气息一一消失,而后灵力咆哮,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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