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弑君,你们好大的胆子。”
司时长率先走了进来,瞧着眼前的凶案倒是极为平静,就好像说出的那句话都是事先排练好的一般,仿佛早已知晓里头的境况,只是吩咐了门口看守的铁兵卫,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两列侍卫就已经冲进了殿堂。
景鸢原本还在催促着可倾夫人自尽,一片在一旁抱胸看好戏的态度,对于这群徒然闯入者是半点没有防备,不可置信一般晦涩不明,眼神绕了一圈却定格在了司时长的身上,陡然变成了一片狰狞。
悦然眼睛只粗粗地扫了一眼,看到自己父王那说瞪大的双眼和没了气息的惨样,面上似乎比司时长更为平静,死水尚且微澜,他却如寒冬三九的冰面,一丝褶皱和波纹都不存。
事实上,悦然也的确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活生生的父王如今只有一具死得还算漂亮的尸首放在自己面前,常人怕是早就愤怒地失去了理智,他却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孑然一身的轻松,没有枷锁包袱也没了金银钱财。
他与自己父王相隔了十年才见面,他之前以为自己只是乡野中一个普通的猎户孩子,学习捕猎技巧制造围猎机关,到了年龄娶上一个识字能干的猎户丫头。直到那天一队禁军兵卫套着锵锵的铁衣来恭送他回宫,他是好奇大于欣喜的。走出不到千步,自己家的位置已成一片火海汪洋。
悦然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庆幸,庆幸跟着这些兵士走出了那里。背后灼灼得烧人,巨大的火球混着木屑中炭的烟熏轰然爆裂,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好像没有家了。不过幸好,这些人应该会给他个住处。
之后到了越王宫,他也真当有个住处,越王晾了他一个月,直到重华秋月宴,他忐忑不安地被领到龙椅左下首的位置,他父王款款而来,眼神在他身上停驻一会,便再也没了下文。
悦然走到龙椅旁,用手合上了越王瞪得老大的双眸,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道:“父王,走好。”
蜂拥而入的铁兵卫已经把景鸢给捆了起来,但可倾夫人哪里,只是刀剑相向地围困在了一处,并不敢贸然动武。
悦然只磕了一个头便站了起来,眼神瞥向了已经静默的可倾夫人,她纤美如玉的手指上还握着那把浸没了鲜血的锋利匕首,衣衫狼狈地瘫软在地上。
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和可倾夫人逃不了干系,碍着的不过是可倾夫人这个身份,只等着王子殿下一声令下,好明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是捉起来,还是暗中刺死?
不料悦然却缓声道:“夫人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王子殿下已经这么说了,铁兵卫一片讶异也只能放下了自己的武器,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殿外头的宫女看到陛下的鲜血汩汩早就惊慌得不知所措,听到命令也只能乖乖进来,扶着可倾夫人出去。
“殿下,陛下遇袭诚非小事,可倾夫人在此,恐怕是看到了什么,”司时长锐利的目光扫向了可倾夫人手里粘稠地握着的匕首,“又或是,参与了什么。”
“还请殿下,不让陛下枉死,彻查此事。”司时长躬了躬身子,铿锵道。
“请殿下彻查。”殿中所有铁兵卫一齐跪了下来,铁衣和玉石碰撞在一起,清脆得声音混着殿中空旷的回声,惹得人心口发颤。
可倾夫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却硬生生停下了脚步,眼神并未抬起,只是行了一个宫礼,道:“请殿下彻查。”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想到可倾夫人会如是说道,头都不由地转向了门口,就连司时长,也把眼神往可倾夫人身上瞥了一眼。
忽然后脚步声急匆匆地传来,一个铁兵卫匆匆跨进大殿,行礼禀告道:“殿下,罪犯景鸢,不知所踪。”
悦然一愣,暴怒道:“一个活生生的人都看不住,要你们这群饭桶有何用?”
“殿下息怒,”铁兵卫继续道,“臣下等本将罪犯景鸢压至刑部厅堂,余一等将十五人,二等将五十人在厅内看守,兵卫百余人在厅外包围,不料两柱香后换班之时,厅堂内,无一人。”
“什么?”悦然倒全然没了愤怒,之时惊奇道,“他还能变成风刮走了不成?”
铁兵卫垂头,不敢多言语。铁证如山,不敢承认却好像已经发生了。
“殿下还是先把陛下,和可倾夫人好好安置,准备后事,”司时长依旧是一片平静,沉吟道,“恩,还有殿下的登基事宜。”
等到人均撤去,偌大正殿,只剩下悦然和司时长二人。
悦然站在阶梯下的位置,看着上头那把雕工精细的龙椅,一步一庄严地走上了阶梯,伸手缓缓地抚摸手把上的龙首,手掌紧握得连青筋都根根爆出。
悦然闭上了眼,却又触电一般地缩回去,仿佛面前的东西是什么噩梦一般,背过身去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司时长就站在殿中的位置,眼睛锁向了悦然,道:“亲眼见到你父王被害,有何感受?”自己个儿又加上了一句,“我看你也没什么感受。”
悦然倒是承认得痛快:“老师看得真切,我到真是没什么感受。从入宫的那一刻起,父王他就没把我当过儿子,自然,我也没把他当过父亲。”
“呵!我本想用越王之死来将你把仇恨灌输到缮国,灌输到可倾夫人身上,这么一来可是行不通了,”司时长大喇喇地告知了自己原本的企图,也不值得避嫌,“无论怎样,可倾夫人需得一死。”
悦然却是忍不住抬眸,缓声问道:“为何老师总是不放过可倾夫人,以父王对夫人的宠爱程度,她倘若想对我越国不利,缮国早就知晓了社稷图而攻进帝都了,何苦这般安稳。”
司时长却是毫不客气:“殿下,你是真看不出越王就是把可倾夫人当做了一个玩偶,半点前朝权利都不能让她沾手的么?”
“我。。。。。。”悦然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却仍旧结结巴巴地凑了一句,“可老师当真没有觉得,父王并非可倾夫人所杀,倒是那个景鸢,最为可疑?”
“殿下,你可明了现在这等情况,越国是死是活被谁所害均不重要,只是可倾夫人,必须得死!”司时长眼神像是地狱出来的一般阴霾,“无论在越国,还是缮国。”
司时长此时的周围,就像是结了冰一般,仿佛周围都是些携了刀的只知道杀戮的傀儡,一靠近就会被碎尸万段。
果然活得久的人,身上都有着煞气么,只那么一句话,就已经判了死刑。悦然在小碧潭旁那种无助的感觉又再一次地翻滚在胸膛之中,无助悲愤,而且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