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然是在自己寝殿的卧榻上醒过来的,其实老实说,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顶端垂下来的轻纱,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是在哪儿。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从他后脑勺上蚕食过来,悦然吃痛地唤了一声,在寝殿上木架子一般端着铜盆的宫女立刻健步传唤了在外头候着的太医,撒了一路的水花。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朽躬身提着木匣子径直走到了悦然的床前,悦然很是吃力地抬眼一瞧,惊讶道:“虞太医?”

虞太医是太医院的御医长,出自世代务医的上琅虞家,只负责陛下一人的身体安危,当初就连宠冠六宫的可倾夫人也请不到郑太医亲自医治,悦然自己掂量了一下分量,有些恐慌,便试探道:“我父王哪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虞太医抬起满是沟壑的一张脸,面色很是复杂,佝偻的残身哆哆嗦嗦地跪下,用膝盖挪了几步爬到悦然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哭道:“殿下,您可得救救老臣啊。”

“啊?”

“王子殿下可还安好?”

司时长的声音总是冷不防地平地而起,吓到了正在凄凄惨惨戚戚的两个人。虞太医见司时长进来,用袖子擦了擦老泪纵横的脸,拂袖行了一礼,道:“老臣刚刚把过殿下的脉,脉象已然平稳。”

悦然看着自己刚刚被抓的腕子,有些愣神。但很快就将神回了过来,回忆了一下昏迷前的事,一幕一幕戏剧一般,让人无从下口。

司时长打了个手势让虞太医退出去,自己走到了悦然床边,抬了抬下巴问道:“好点没有?”

悦然一愣,被这猝不及防地问候招呼得有些摸不清头脑,只结结巴巴地回复道:“禀老师,我没什么事了。”

司时长沉默了一会,方才抬起锐利的鹰眼,盯着悦然道:“本座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了解,但,只有些可知。”

悦然缓了口气,他就怕司时长紧咬牙关不肯松口,如此看来,他还是可以了解几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老师,那人是谁?”

司时长道:“千姒,以前,还算聪明。”

悦然了然地哦了一声,如此看来,他们两个算是旧识,本以为那个妖里妖气的千姒是和越王室结下了梁子,还有些担心自己与他日后碰上,如此看来该是私人恩怨。

倒也不对,即是私人恩怨,为什么会诅咒越国十五世而终?

“老师,那人口中,十五世而终?”

司时长淡淡地扫过来一眼,悦然便不由自主地咽下了这个话题,道:“那他们口中,我的凶煞之气是什么?”

司时长有些不解:“他们?”

悦然瞧着司时长存疑的眼神,想了一遭,了然地哦了一声,接着道:“那日从恩赐寺出来,没稳下心神和老师说道,我在那殿中遇到几个影子,他们扔给我个刻上了我名字的碑位,还劝我离世,老师,那殿中是不是混进去什么脏东西了?”

司时长听得殿中的影子时候便面色有些不对劲,在悦然的话语还没说完的时候便干脆背过了身,反问道:“即劝你离世,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悦然满不在乎地一笑,“扯些大道理呗,国之重责百姓安危,好歹肩上扛着个越王子的身份呢?”刚一说完,悦然就有些后悔,也看不清老师的神色,便试探着问道:“老师?我,我的意思是。”

司时长干脆利落地打断道:“你不是要问凶煞之气是什么吗,本座告诉你,这是一种病症,需要凑齐十二种药材才能根治。”

悦然直接傻了,他连伤寒都少有,也更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病,却又不死心地问道:“可是,可是他们说这是父王身上。”

“陛下也曾患这个病症,机缘巧合之下化解了而已,你可没这个机缘。”

悦然看着司时长挺拔的背影,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颤,自己好像还有什么证据疑惑能证明自己并非是身患绝症,但这个越国第一权威真真实实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有了千百句也莫名其妙地自己全盘否决,把这些咽了回去,颤抖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的命是好不容易保住的,不活下去太过可惜。

“在你去寻找这些救命草药的时候,首先,你得把你的担子接下去。”

悦然浑身已经软绵绵得像一团棉絮,抬眼看到司时长似乎是要离去的背影,脑袋里似乎有什么闪现了一下,方才想起一件很为重要的事。

“老师,”悦然挣扎着起身,咽了咽口水方才问道,“可倾夫人。”

可倾其实早已醒了过来,她还明了自己官女子的身份,以为自己会醒在悦然的宫中,不想发觉自己竟是在元后的承德宫的榻室,那是之前的空殿,却也是自己每日参拜问安行礼的地方。

见她醒来,满屋子二十多个妆容齐整的宫女齐刷刷地跪下,连头也不敢抬起,齐声道:“拜见娘娘。”

可倾夫人努力想讲自己的身子撑起来,两个识相的宫女已经在床侧把可倾夫人扶了起来,她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问道:“我怎么在这里,王子殿下呢?陛下呢?”

“回娘娘,陛下在王子殿下和司时长大人救您回宫的时候就候在了床前,刚摆驾回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临走前还命奴婢,娘娘醒了请即刻去寻陛下。”

可倾夫人松开了宫女颤抖的手臂,垂眸道:“好,我即刻去见陛下。”

“娘娘可要传唤撵轿?”

“不必了。”可倾夫人道,“刚躺的乏了,走走也好。”

暮春时候了,今年的宫中特别培育的花开的却很不似往常的争奇斗艳,都是蔫巴巴的不带一丝精神气,纵使那些大代价牡丹,也把自己的花骨朵缩得小小的。

迎面走来了步履匆匆的虞太医,可倾夫人唤住了他,道:“太医这急匆匆的去哪儿?”

虞太医见是可倾夫人,行礼道:“原来是夫,娘娘。”抬起袖子擦了擦才道,“方才给王子殿下把脉,回太医院去给殿下抓活血药调理。”

“太医辛苦。”

虞太医又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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