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不是这样的!

绝对不是,不是!

他不过是因着这种种事组合于一起而透露的怪异,矛头不偏不倚地全全指向了硝华才这般想的,并不是因为了他心底里不敢承认的龌龊,他是大义的,对,自己是大义的。

是大义的,吗?

无措一向睡得很香,无论是在柔软的床榻还是满是枯枝烂叶的大地,她都睡得一视同仁,别样的舒服。若不是她在睡梦中好像踩空了一脚,身体不由自主地下坠落到了现实,她唔了一声,拖着沉重的眼皮,茫然地坐直,更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悦然已经在另一侧安睡,安水依旧笔直地端坐在火堆旁,脖子弯成了一个垂直,双肩怂拉下来,面朝黄土不知其面目。而无措在伸展着懒腰,眼睛瞥到了唯一一个坐直了的安水,身体的重心从屁股挪到了脚底板一个用劲,脚便够到了地面,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时辰,以为安水是累了,便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嘟囔着说道:“你快些去睡吧,我来守夜。”

安水默不作声,无措手掌下的肩膀微微压制着颤抖。

无措这才察觉到了不对,被刺痛了一般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握在胸前,她半弯下腰试探地把脸蛋凑过去,轻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安水猛地抬头,眼眸里充斥着的狂暴的凶恶与嗜血的狂热凌厉地交替更迭,还没有什么动作,只光是一双眼神,把无措硬生生地吓得跌倒在地。

他捞起了无措的脖子,把这个娇小的女娃拉进到了自己的身边,鼻尖亮亮的触碰,两人的呼吸都循环了两个鼻翼,无措拼命拍打着安水握得紧紧的手腕,那里头的骨头都好像用力更缩在了一起一般,她咳嗽出来的唾沫星子喷洒了安水满脸,他却丝毫不避。

安水的眸子里头除了负面的阴暗,还有涣散的意识,这是无措看到的,她心里暗想:莫非是中了邪?

无措已经被他掐得脖子上边一块地,脖子下头一块地,身体都分家了一般,鼻翼里好似都被充血堵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反手用两根手指从下头戳到了安水掐着她脖子的手腕动脉,她身体里的内力宏厚得不似常人,也清爽得不似一般凡力。

她记得不知谁告诉过她,内力可以被用来引导思绪,越接近神力,效用越大。她不敢再多想下去,记起这一点已经让她头痛无比,脖子上还有这么个桎梏威胁性命,如今也只能勉为一试了。

无措横下了心,把拉住安水手腕缓冲力道的另一只手撤了下来,一瞬间,窒息的感觉排山倒海地袭来,她也第一时间张大了嘴巴,却只能干巴巴地憋出几声咿咿呀呀。不过窒息太过强烈,把她的精神全数吸引了过去,也趁着这个时候从丹田处挤出了几乎全部的内力,手掌用力拍在了另一手臂的折起的关节处,顺着按在他动脉的两根指头窜进了安水的手臂里,如一块屏障,瞬间把两人弹开。

无措侧着趴在了地上,先好大地呼吸了一次,才捂着脖子,咳嗽个不停。

而安水却被弹着,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无措捂着脖子,用手肘一点一点挪了过去,他两被弹开得有些远,无措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将够到安水的身子,她一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晃动着安水的鞋子,费力地从嗓子口憋出一句沙哑音色的话来:“你没事吧。”

半点反馈都没有,好像问候的是一具温热的尸体。

无措又被自己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弄了满身污泥和枯叶,总算看到了安水的面容,两眼瞪得大大的,眼白似乎都要湮灭了瞳仁里头的灰黑,脸色苍白如纸,唇瓣跟涂了纸钱灰一般,索性上下两个眼皮还在不停地发颤,不然无措当真是认为他的魂儿已经被勾下了地狱。

她现在不敢再去摇他,万一把这人给惊着了,怕就不是脖子上戴着一个桎梏,二是脑袋和身子的分家了,不过他能清醒过来,说明了自己用内力引导的法子还是有些用处,还得再试一试才好。

只是自己又得头痛一阵子了。

无措叹了一身,脏兮兮的满是泥灰的小手上攥着一把醒神的粉末,她本想掐着安水的下巴给倒进去,看着他如今这般样子,心也软了下来,纤细的食指沾了均匀的粉末,把它递送到了安水的鼻翼下头。

人之所以成人,仰仗着不过是创世大神施舍的一口灵气,没了这个灵气,不过也只是没了生命的山石枯木。而人这个皮囊里,藏着这股子神之气,加以修炼成了内力,而血统越纯正,内力也就越接近等同于神力。

无措沮丧地想着,倘若把这副皮囊开了口子多好,内力无阻隔地随意在两人间流动传承,效果可是翻了翻的显著。

不过,口子?

无措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唇,眼神又对上了安水那双惨白的唇。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幻想了一下传功的场面,刚因窒息而白的吓人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两块红晕。

她旋即又甩了甩头,告诫着自己道:“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医生哪里管的上这些。命为先,徳局后,此乃无奈之举,是悬壶济世之举,是无愧药家之举。”

她又瞧了安水一眼,他的唇已经比先前得更白,整个人就像个空壳子,了无生机,无措看着他这般不死不活的样子,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狠,怒气从脑门直冲而下,轰然落地的火化溅射了百里,她狰狞着面部冲冲地说道:“喂,我不管你听没听到,反正我说了,你今遭为了性命沾了我便宜,今后就得事事顺着我了。”

“眼皮颤抖算答应,嘴唇发白算答应,默不作声算答应。”

无措眼里安水可是答应得非常肯定。

无措凶狠的面颊上染上两坨嫣红,那般生气看上去也不重要了,足以让人想入非非,她推了一把安水的肩膀,把他像咸鱼翻身一样摊平摊正了身子,一只脚跨过了他的身子,大喇喇地跨坐在了他的肚皮上,脸庞逼了下去,对上了安水一双失了焦距的眼睛。

她一下子把眸子给闭上了,脸上的红晕更甚,彤红得差点熟透。

无措提起了一口气,本就想这么对上去传了内力了事,可眼睛闭起,眼前很是黑压压地一片,刚刚自己又羞涩,哦不,紧张得打紧,哪里能记住对方唇的位置?

无措只好把眼睛眯起了一条缝,只那么一丢丢一内内一咩咩的缝隙,可视范围实在是小,再怎么寻,也是寻不到身体这幅皮囊的开口。

无措只好又把眼睛张开了那么一丢丢一内内一咩咩的缝隙,这下子,满满映入的却是那双长而翘,密而墨的睫毛,微颤着像是被未关好的门窗缝里钻出的一道风,正好刮到了蒲扇的毛絮上头。身体的颤抖很是微妙,倒是从睫毛处给满满当当地体现了出来。

她看得有些痴了,在不经意的时候,眼睛已经全然睁开,甚至有些痴迷的,贪恋的,如胶似漆地黏在了安水的睫毛上,挪动不开。她抬手,曲起指头往上捋了捋商桥的睫毛,这才把眼神放在了他的唇上,丹田里热浪澎湃,撕裂了一般的头痛也是接踵而来。

无措这般神圣的贴上了安水的双唇,那唇实在是很薄很冰,她胸膛下面的热气暖暖地径流了全身,再从她身体里丝毫不留恋地逝去,一股一股地涌上,一股一股地消逝,曾经流经的地方变成了一片冰凉,冰的,脑子都没什么知觉了。

她好像看到了春日微雨,廊下的男子隔着滴落成行的水帘,拔下了自己宝葫芦的木塞,明明是那般平淡的神色,却看着她扯出了一丝狡狯的笑意。

无措想着,自己当真是昏了,竟然觉得这场面分外熟悉。

她体内独属于内力的热量已经所剩无几,再给安水用来梳理恐怕自己就该冻死了。无措费力地将眼皮往上头抬了抬,所幸他的眼皮已经有些松弛,开始慢慢合上,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无措好像还看到那双本该无神的眼睛,朝她望了一下。

无措一个心惊,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撤了内力,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着,可是呼吸得再用力,也抵不住越加浓厚压来的倦意。

她模糊着看着安水已经合眼熟睡的脸庞,诡谲的暗色已经全然隐退,倒是把苍白留给了她。

无措嘴巴一撇,委屈地抱怨道:“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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