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悦然惊得错愕回头,一国王子所在的院落自然是与别处不同,周围纵横这低洼的灌木,只一棵枝叶稀疏的柳树孤立其中,怕是有刺客或是不入流的窥探者打探,才使周围无遮物可言。

但这声音传来方向,悦然将自己原地转了一圈,但这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穿透围墙而来,实在找不见那人的栖身之处。

小王子神经绷的很是厉害,健步跨到了可倾夫人身侧,不停地打量四周围,喝到:“谁?”

“王子殿下莫要那么紧张哟~”这次声音却是冷不丁地出现在悦然身后,一只大手拍了拍悦然的肩膀,“元后的儿子,贫僧只是来探访一下故友之子。”

这探访可是有许多含义,寻仇便是一种。

可倾夫人原是满脸肃容,眉目看清了悦然身后,吊起的眉梢却舒缓了下来,中规中矩地似宫女般行了个礼数,便告退了。

见可倾夫人如此,悦然才彻底放下心来,面上挂起笑容纹饰,侧过脸去,惊讶得发际线都拔高了几寸。

“住持?”

漠然无声的春中时节,蝉鸣还不到时候,蜂蝶扑闪不出翅膀依花而眠,若不是山顶寒气犹剩,冬梅逆季而绽,怕只是一片荒芜无人烟的地界。

“景鸢,陪我走走吧。”

一声清脆的鸟鸣撕裂了夜空,一只通体洁白,血红鸟喙的鹦鹉扑闪着翅膀站在屋檐上,滴溜溜的乌黑小眼随着脖子的扭动四处走了一遭,方才安心落在可倾夫人脚侧,羽翼伸展拉长,羽冠抬起,好似伸了个懒腰的功夫,便变作了人样。

“夫人~”景鸢亲昵地将脸颊靠在可倾夫人的胸口,来来回回讨好一般地蹭,好像摆脱不了鸟儿的习性一般,而后抬起头,淡淡的眉毛都撇成了八字,鼻翼皱在了一起,眼睛水汪汪的一片哭诉:“景鸢还好跑的快,那具身体都快被慎刑司的嬷嬷用木杵子打死了。”

可倾夫人轻抚着她的背,缓声道:“景鸢不怕。”

“夫人呢,夫人肯定也收了很多苦,”景鸢拉着可倾夫人的手,揉面团一般地揉虐着,眼泪啪嗒啪嗒不要命地砸下来,“咱们回主人那儿去吧,不要呆在越国了。”

“胡闹,”可倾夫人斥了一句,掏出帕子把小丫头的眼泪擦干,感受到手上的帕子都已经浸透,声音也软了下来,“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何况,我的夫君是越王。”

末了又叹了口气,“回去了,开战了,两国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安定年间,好歹还能留住一条残命。

“景鸢不懂,景鸢本就是主人用秘法变成的人的鹦鹉,”景鸢两只腮气的鼓鼓的,“主人说,夫人只要拿到社稷图,我们就不怕越国了,夫人也能安心回去了。”

可倾夫人一把捂住景鸢的嘴巴,轻声道:“莫要乱说。”

景鸢听话的唔了一声,可倾夫人才把手拿开,叹了口气道:“说是来陪我走走,怎么乱说这么多话。”

景鸢眼睛一眯,把吹向可倾夫人的发缕绕到了耳后,笑得很是天真无邪,“好嘛好嘛。”

可倾夫人也缓了神色,鼻翼在空中嗅了嗅,目色一亮:“这是杏花?”

景鸢咦了一声,也像模像样地嗅了嗅,低下头沮丧道:“景鸢没闻到。”

可倾夫人笑道:“我之前可是个卖花女,家门口有条江,江滩上被我种着上百种花,风一送来,我都能辨别哪几种花已经成熟,这点可是很有把握。”言语里说不清的自豪,抬脚就顺着风向,去寻杏花。

“花弦,我来看你了。”

院落外的可倾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蹙眉疑惑道:“怎么,像是陛下的声音。”

景鸢道:“不是吧,我看陛下每到一处,动辄上百名侍卫跟着,这个院落空空荡荡,也没有埋伏的样子,一国之王怎么可能身边没个侍卫?”

可倾夫人蹙着的眉头却没有放下的意思,转身想要离开,那院落中的杏花香味一时不停地钻进鼻翼里,三年未曾闻到的香味,痒痒地挠着心扉。

“罢了,”可倾夫人叹了口气,“小心点,在门口看看吧。”

庭院中两个人影,越王笔直地站在树旁,右手覆上枝干,只半面脸朝向外侧,神色晦暗不明,“请大师施法,再让孤见吾妻一面。”

另一个人影,弯弯曲曲地站着,身体扭曲得不成样子,酒葫芦系在腰侧,声音浑厚夹着沙哑,混着一股子宿醉未醒的托音,“你,你可要想好了,十四年每五年都,都叫我来施法,每一年,我都,都告诉你,反噬与成功的几率,一半一半。”

“孤和天赌了几次,次次都胜了,就算是反噬,也赚回了本,不亏了,”越王的声音很淡漠,“和大师承诺的钱财,一分一厘都不会差。”

大师本还在嘀嘀咕咕,听得这一句,才有些干劲,口里吼着:“来了来了。”

可倾夫人直起腰别过身去,拉起景鸢道:“我们快走吧。”

景鸢还意犹未尽地想要跳过可倾夫人的身子偷窥几下,被可倾夫人冷不防地一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回过神来哀怨的瞧了可倾夫人一眼,一声鸟鸣变回了鹦鹉,盘旋着飞出了院落。

可倾夫人被这声鸟鸣吓的一颤,转头看着院落依旧悄然无声,提起裙摆准备离开。

“啊——”

一层热浪随着这声叫喊卷着落叶就在可倾夫人的身后排山倒海地袭来,布料紧贴着肌理瞬间燃成了灰烬,一阵大力禁锢了她,像是有人操控着一般向后头一用力,可倾夫人觉得两侧的景物不断后退,被人往后一拽,仰面摔倒在了地面上,后背没有寸缕遮掩,细嫩的皮肤被细碎的石子刮裂,一阵生疼。

旋即又对上了越王充血的眸子,可倾夫人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向后挪了几寸,惊愕地颤着嘴唇试探道:“陛,下?”

越王的身躯粗鲁地压了下来,充血的眸子紧闭,火热得像是烙铁的唇在她脖颈上流连,没有一丝防备的咬了下去,尖锐的牙齿没入皮肤,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越王趴在可倾身上,拼了命地吸吮着,喉咙口满足地喘着粗气。

可倾夫人被身上的厚重压得不得动弹,死咬着下唇抑制了即将脱出口的吃痛惊呼。

身上的人被一脚踢开,可倾拼了命地护着了自己,抬眼怒瞪这始作俑者。

“大美人别这么看着我,”大师醉眼迷离,摸到了腰侧系着的葫芦,一把扯下来,凑到嘴边用牙咬掉了了塞子,摇头晃脑地凑到瓶口嗅了嗅,心醉神迷的模样,以手做枕直接仰面倒了下去,手背正好扶在了亭中插在土里剑柄上,整个人笔直地斜躺在那处,左腿蜷缩着翘在了右腿之上,葫芦高高举起,酒直接从半空中倒在嘴里,弄潮了马尾未束齐散落的额前的乱发,湿透了一片的灰棕色的衣襟。

她,是个女子,虽说英眉入鬓,五官刚硬棱角分明,但可倾还是一眼看出,这是个女子。

“越王就快死了,”大师摇头晃脑,“这笔钱哟,是拿不到了。”

可倾夫人听得一惊,怒道:“弑杀一国之君,你好大胆子。”

“别这样嘛大美人,你我算是同类人了,不然怎么能穿透我布置的结界?”又仰面倒了一口酒,“可惜啊,你这血脉是被人强加的,不是天生赋予的,不然以女子阴柔的神族血脉,还是可以救越王一命的。”

可倾听得越王能救,还是缓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救?”

“啧啧,脑子转的还挺快,”那人直起身子,一副酣睡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在可倾面前摆了摆,“我可不会让男人靠近我的身子,那么,那么脏。”

“收拾收拾东西,该走咯。”

他说的东西,是杏花树前的石桌上,齐齐整整摆着的九副骸骨,各个不过一尺多长,看上去就像是,婴孩的骸骨。

“大美人,怎么样?”那人极为炫耀的展示自己的工具,“这九副婴孩的骨头,可是我花了大力气搞到手的,一个个都是用最残酷的刑法凌辱而死,死之前的煞气哦~啧啧。”

那人兴高采烈,举起一副骸骨,像玩娃娃一样摆弄,“这个这个,我用一根木棍子从嘴里直接捅下去,穿透了。。。”

“闭嘴!”可倾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你,你还是不是人!”

“哈哈~不是啊。”那人极为坦荡,“这可是你旁边的这个男人让我做的,我可是告诉他招魂术的材料,一口就答应了,还专门派人去准备呢!”

可倾只觉得胃里头一阵恶心,再转头,庭院里再无女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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