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极深,甚至天边已有些鱼肚白的微光似亮非亮,窕窕与妩笑早在上一个交叉路口就矮身道别,此刻妩笑只一人走在巷子的拐角处,晦暗得连影子都没法子陪伴。
妩笑环顾了四周一遭,确定了现下无人,才将袖口一松,却见一只娇小的鸟儿从里头飞出,却很是聪明地不叽叽喳喳着喧闹。
妩笑一本正经地点着鸟儿的小脑袋,怒道:“你这小畜生,可知道当时叫的一下嘴,差点害得我失了性命,我失了性命不打紧,那怪人要是当时察觉了你,那罪过可就大了!”
鸟儿小小的脑袋往外头一撇,举起象牙白的爪子用喙轻啄一下,很是不屑的样子。
“你还有理了?”妩笑漂亮的眼睛一瞪,“你说说逃了也就罢了,你还不知死活地又在那医馆门口飞回来,连我都摸不出那硝华大夫的底细,若不是我把你藏得及时,恐怕你就要成了第一只被做成乌鸡白凤丸的迅鸟儿了。”
这只迅鸟儿好像也懂得好赖,扑闪着翅膀飞到妩笑的脸颊跟前,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面颊。
妩笑也被逗乐了,眼睛又藏了原来一般的神色,“罢了罢了,什么都吓不住你这个小无赖。这次来可是带来了司时长大人的消息,毕竟天宗走动人间频繁,大人要亲临?”
迅鸟儿偏着脖子小小脆脆地叫唤了声。
妩笑蹙起眉目:“不是?那是什么?”
迅鸟儿把爪子里攥成一团的闻墨笺放到了妩笑的掌中,展开翅膀一下子滑到了天际不见,妩笑展开笺书,纤长的细指如同发烫的铜熨斗一般抚平了褶皱,眼神随着字迹的出现一顿一顿地下移。
她读完后显然很是讶异,眉毛一挑,眼神移出了纸笺偏到一侧。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急报催命,照这个颠簸程度,别说是马这等牲畜了,就连我们也受不了啊。”
山路上一辆马车疾驰得飞快,套着缰绳的马驹跟在荒原饿了几天见着草的野马一个德行,每一个转弯都能带动外头那轮子的飞起。悦然在里头唉声叹气地抱怨,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颠簸出了外头。
安水随行在悦然身侧,一副任凭风吹浪打我秭归然不动的神态,犹自闭目养神,他解释道:“殿下且勿躁。看前面半日我们走得那样悠闲,今夜却调转车头拼了命地往回赶,您还是在这车子上安心休息会儿,保不准就出了啥大事了呢?”
悦然听着这言论一阵发毛:“大事,什么大事?”
安水睁开眼睛,看着悦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知道,世叔并未和我传信言明。”
悦然看着安水淡漠的模样,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子烦躁,质问道:“我虽然默认了老师的独霸专权,但我毕竟是一国之君,我没有理由在不知前路的情况下就以身犯险啊师兄,你们好像一直在筹备着什么,却一直在背着我,瞒着我,还要以我为主角地筹备。”
安水面对这责问,面子上的轻笑明明白白地写出了四个大字:不为所动,很是漠然地问道:“世叔并未给陛下讲明情况,难道殿下就不能自己猜测推论么?”
悦然愣了一下。
“世叔也并未和我讲过太多,一切的起因缘由,现在的发展进程,外后的自处措施,全都需要这里,”安水点了点脑袋,“陛下你可想想,以往都是怎么干的。”
悦然蹙眉,回想到自己唯一动了脑子的那次,就是设了一个套把可倾夫人套了进去,之后的几次,似乎是司时长说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
“陛下,有些时候并非司时长有意欺瞒,只是在那些时候,陛下本该想到的事,却因为师叔的袒护,而将你变得朽木一般地愚钝。我在越国京都的这些时候,看得出来陛下虽然对师叔心甘情愿地尊敬和顺从,也能看出你们两之间的冷霜结冻不可调。世叔睿哲一世,唯一的缺憾,就是对殿下太过保护。”
悦然呵呵一笑:“老师,对我太过爱护?”
安水道:“殿下真若不信?”
悦然只是沉默一阵,敛下眉目看不清半分神色:“我只想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以后又该做什么,之前的事,虽然恍恍惚惚,但也好歹有惊无险,保全了性命也保全了越国,今后的事儿呢,天宗,剑宗,药宗,我活了十四年都未接触的事儿,为什么会和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点我不知情,但是极想明了。”
安水拿看傻瓜一般的神情看着悦然:“陛下,您手里头,没有自己的半点势力么?”
悦然一愣,很是不解的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拥有自己的势力,若说势力,老师手底下的势力岂不妙哉?”
安水继续用那种傻瓜一般的眼神看着悦然,悦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沉默不语。
“陛下当真是不知道事态轻重啊。当今陆中,三宗,药宗,剑宗,天宗,天宗自称神脉,不屑和别的帮派集会,其他的六教十二山,四门九军十九巅皆没有天宗各门各派的踪迹,而天宗,千年前陆中十二国皆为普通人所掌控,也未尝不是天宗依照承诺退隐避世的结果,而现在天宗却可以称得上是蜂巢而出,他们要的是作甚?”
悦然将手指放在下巴上,微微思索,试探道:“重新变换陆中构造?”
安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死人脸,微微点了点头。
“陆中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天方地方的两边暗潮汹涌得很,就好像一杯已经将近溢出的满水,只要一阵晃动,”安水执着水杯的手一抖,大片的潮湿现在了两人的衣衫之上,“一旦颠乱,便覆水难收。”
“陆中动乱,最先嗅得了气息的肯定是天宗。现在剑宗好像毫无声息,但是剑宗也不是个什么好惹的东西,剑宗中的少盈教,是剑宗的泰斗之教,一心想着往天宗靠拢,天宗一到,少盈必得蠢蠢欲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节点,可是天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