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司时长所言,这场战斗的结果几乎毫无悬念,缮国被别国威胁着兵临城下,君主还不知所踪。

不错,不知所踪。据说伺候的大太监小丫头一推开寝殿的大门,里头连个鬼影子都没,满王宫都不见君上的仪仗。城根下头百姓们倒都传言君上自知大错,卸去龙袍,丢下美眷,斩首三千烦恼丝落,出了家当和尚去了。

虽是这么说,百姓中也不知道重重萧墙后王宫里的动静。那王宫里井然有序比不靠谱的缮君在位时候还要规范,全然不像是忽然少了个领头羊的架势。

悦然还远在越国,感慨道:“身为君,非君也。”

司时长就在一旁,毫不客气地顶针问道:“你说缮君非君,你自己现在着龙袍,登王位,国内大小事务却由我替你决断,可有半点不耐的心思。”

“不光我越国,就算是各朝各国,像老师这种都会自封个摄政王什么的,下一遭便是夺位,君王但凡有点头脑也明白周围的杀意,司马昭之心路人岂会不知。但老师也说,只是不耐,而非杀心。我不是个登上王位的料子,也不会动太弯弯绕绕的想法,一个甩袖两手空的性子,越国与我而言就是一个我在的国家,而非我的国家。我没什么称霸的心思,就是一个普通人,但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断然不会拿整个国家百姓的性命来玩笑,这个盾墙我给不得越国,老师却能给,我还不如做个甩手掌柜,也好得轻松自在。”

司时长点头,很是难得地称赞道:“不错,一些君王死在越俎代庖,还有一些死在无能而又霸权。”

悦然问道:“既然两国交战,胜负已定,那我们该如何定下条例。”

“定下条约这档子事很难,我们战胜,却是缮国挑起的争端,理应用劲儿削弱他国的势力完善我国的军备,可是又不能太过削弱。”

悦然本也是这么想的,定下个苛刻的条例让缮国永无崛起之日,也算是为越国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听得司时长后半句,却很是不解,询问道:“为何?”

“缮国,越国自敛华山脉交界,同为不同方阵营第一梯队国,国立岂是一纸契约可以削弱得了?逼急了他们,激起了军队的士气那就表明了这场战斗的延续,两方士气高涨时候,伤亡就重了。”

悦然很是怀疑现在自己的耳朵:“老师,难道没想着吞并缮国。”

司时长一双鹰眼带笑瞧着悦然,许是这双眼睛戏谑得多了,悦然从中却生生看出一股子嘲讽来:“我可从未想过,能够吞并了缮国。”

戏台上劳燕分飞,却依旧红裳迤逦,台下人不知多少心已经飘落在台中,黏在那个市井美娇娘的身上,只愿结局非我,更是迟迟不愿散场。

“几位宾客,似乎非也此城中人。”

娇俏的声音恍若初结的冰棱叮当坠入青瓷盘的脆响,真真是早春晨啼的黄莺儿都比不上的俊俏。

包厢里的三人同时一愣,妩笑更是怒赞道:“好一把玉做的嗓子。”

门口出现一女子,是双十年华的样子,妆容简明清亮,只缀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眼神婉转碧波横荡,一眼便已经含情万千,婀娜得像是花楼河畔的杨柳,酥了半个场子男人的脊梁骨。

她娉婷而来,就柔弱无骨一般倚着一旁的门框,举手投足间为人妇的骚气。

降香赶忙低头喝茶,头都不敢再抬起一下,落翘震惊了片刻倒也恢复了冰做的面容,妩笑很是感兴趣地瞧着面前的美人,询问道:“关雎的当家?”

女子莞尔一笑:“叫我窕窕便好。”

“我还在想哪个男子能创出如此温柔似水的地界,不过听姑娘这名字,我便懂了,原来关雎戏班子是出自姑娘之手。”

窕窕道:“观客看不起女子?”

妩笑挑眉,嬉笑着回道:“姑娘怎么会有这种说法,妩笑也是女子身,看轻贱了女子岂不是等于看轻贱了自己?只是感慨世道间女子行而不易,姑娘把关雎的名声搞得响彻陆中,前些日子里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

“观客倒也有趣,人家都在感慨着面上的光鲜,你倒感慨起往日的辛酸,这不是成心让人家难过么,该怎么赔罪,恩?”

语气这等轻佻,话里话外间全是诱惑,让妩笑听得有些不太舒服,毕竟是王室的下人,蹭上点华光也端得比普通高贵些,听到面前这个自称窕窕的女子青楼花魁谢恩客的语气,面上也染上了一层不耐,只说道:“自罚一杯。”端起茶案上的茶水便草草了事。

窕窕瞧了一眼茶水,罗扇拂面笑道:“传说造天造地的大神,顿感花期短暂不可期会,便以荷叶为盏花蕊作饵,将花香变为酒香,料想着能缠绵多上千千百百年。这造酒的法子被我们这些凡人拿着,想是醇香千年不可,微醺几日做得良辰美梦还是使得。古者有美谈流芳,美酒邀明月而化三尊共饮,凡身自游仙界百日,端得是浮生清闲,我却不知以茶,这等庄穆太过的东西,怎么消得闲?”

妩笑道:“凡人终究是凡人,就算是清闲半日,魂归肉身,也得受这些规规矩矩的束缚。”

窕窕端起翘着兰花指捏起茶杯,很是规矩地品了一口:“倒是窕窕的不是了,给各位观客致歉,还望莫要怪罪便好。”

“岂敢?”降香接口笑道。

窕窕听得这句,低头婉转娇羞如海棠的温柔,矮身行了一礼方道:“小女子失礼了,倒是忘却席间还有个男子贵客。”

降香会以一笑。

“公子周身寒意浓浓,不沾俗世尘埃之风,和旁边的小姐一般地风韵,料想不是我们山下人。”

降香脸上笑容有些轻颤,道:“家中长辈喜欢半山的阴凉,便将宅子盖在了山坡之上。舍妹与我从小长在一块,一母同胞的兄妹,自然相像得紧。”

妩笑抚掌叹道:“说起这山下人,我可听过坊间的零星的传闻,说是陆中有一块极净的地界,相传是上古大神留下的修炼福地,灵气秘术之法不必多说,还有一件宝贝,被一群世外高人看守,生于雪山葬于雪山,指尖都不沾半点俗物。”

一直沉默的落翘这时候突兀地开了口:“哪里来的真正清雅干净的地界,不过是市坊的传言流语罢了。”

窕窕笑着回应:“坊间流言却是当不得真,但是这坊间的有趣玩意倒是多得打紧。各位观客赶得很是凑巧,这几日正巧碰上了这个地方的女儿节,可有兴趣傍晚上和窕窕找乐子?”

“没兴趣,有事赶路。”

降香抱歉一笑:“我听舍妹的,我两倒的确有要事在身。”

妩笑对上了窕窕不变分毫的娇俏容颜,道:“我倒是很有兴趣。只是我虽不是缮国人,也知道缮国战败,越国兵力直逼崔安的听闻,这女儿节恐怕是盛大不起来了。”

窕窕捏着一只筷子,胡乱地拨弄着面前茶杯里的残渣,把茶水搅得险些翻出,慢悠悠道:“我也知道缮国败得惨淡,缮国的赔款协定都已经和越国签订完成,但这戏园子还是照常开着,我这戏还是照常唱着,观客还是照常听着,缮国可不比天方五国,这里的百姓心里头国早灭了。”

妩笑把手指压在了窕窕的红唇上,轻声道:“禁声!”

窕窕隔着花香的胭脂粘在妩笑的葱指上笑了笑,微微嘟起了嘴巴,实打实得诱惑,饶是妩笑是个女子身也面红脑热,狼狈地撤回了手指。

燃着笔直的烛光莫名颤动了分毫,悦然从一堆奏章里抬头,看着下方跪倒在地的一身黑衣的人,手里捧着一卷帛书。

悦然认命地起身,从黑衣人手中接回了帛书,抖开,随着面前的字迹眉头越蹙越紧。他眼神还停留在帛书上,问了一句:“老师可有告诉我改如何处置?”

殿上只留了自己回声的尾想,并不见有人回答。

悦然想着难不成老师派来送信的这人是个哑巴?手腕微微向前转了转,眼神从帛书上头射了出来,却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悦然苦笑地又看了看四周,还是自己刚刚处理公事的寂静模样,连灯花都没丝毫不同,若不是手中多了一份帛书,他恐怕还以为自己累出了幻觉。但这手中帛书着实烫手,让他不得不清醒地知道自己此时的境地。

“老师啊,不是说只是两国交战么,不只是一场战争么,怎么还扯出了这么些密宗,和这么些莫名其妙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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