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然延续了头两天的阴沉,漫天都是黑压压堆挤的乌云,一个身穿灰色勇字服饰的兵丁将目光从被寒风吹得烈烈作响的军旗上移向城墙外的远方,在这样的天气下,加上空气中也布满了迷雾,远方的山丘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干瘪瘪的声音:“我说老幺,你做啥子看个不停啊?”

老幺别了别嘴,有些担忧地说:“做啥子?你个鸭鸡,你没看到这天气吗,要是那周国士兵趁这个时候打过来怎么办啊?”

那个叫鸭鸡的也探探头看了看城墙外面,被寒风一吹,马上又缩了缩脖子,缩回头来,小声嘀咕说:“你说的也没错,要是趁这个时候打过来怎么办啊?”看了看老幺,又笑道:“我说老幺啊,你这不是白担心吗,周国士兵要打来,未必还跟我们打商量不成,他要愿意来尽管来好了。我们楚国兵这么些年来难道还怕了他们周国士兵不成!”

老幺摇摇头,低下眼去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卷成一个烟卷,摸出火子打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又“噗”地一声吐出一口唾沫,把那草纸烟卷拿到眼前说:“娘的,烟草叶子前些天打周国士兵的时候就弄丢了,现在只剩下些草纸,抽起来还真不是烟的香味。”

鸭鸡却轻叹一口气,摸了摸怀里的一口三尺长的缺口连连的大刀,说:“上回还真亏了这把刀,要不是它,老子的命就丢了。”说着,又眯缝起双眼,瞧了瞧城墙外面,小声问老幺:“哎,你说,周国士兵会不会现在打过来?”

老幺摇摇头,又抽了一口草纸烟卷,白了他一眼,说:“你刚才都说了,周国士兵要是打来,他会告诉我们吗?”说着,又朝东边方向看了看,说:“只是,这两个月下来,我们这个营地的一千人被打得只剩一半了,上头早就说要给我们补充兵员的,结果到现在还没见半个人影子,你说,要这么下去,这仗要怎么打嘛,这不活活要我们的命吗!”

鸭鸡也砸吧砸吧嘴巴,咽了一口水,说:“还有啊,虽说现在已经立春了,你看看天还这么冷了,也不见给老子发件棉袄。平日里吃也吃不饱,要我们怎么打仗嘛。”

这话一出,周边几个在城墙上站岗放哨的兵丁也都小声附和起来:“鸭鸡算是说中了。”

老幺又朝东边方向看了看,冷笑起来:“这天气里,都不见我们的千总出来露个脸。”

鸭鸡也露出一脸的鄙夷,说:“只怕是躲在被窝里陪娘子吧。”此话一出,其他几个放哨的兵丁也都小声哄笑起来。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呼喝声:“你们几个好生站岗,给老子看紧了周国士兵的动静,莫要嬉笑玩闹,小心误了大事。”

老幺等人一听这声音,马上站直了身板,老幺还赶紧把草纸烟卷掐灭了偷偷塞入怀里,打算下回再抽。不多时,那人稳步走了过来,虎目一张,朝老幺等人扫视一遍,冷声说道:“站岗期间不得私下谈笑,你们都算是老兵了,怎么还不懂得吗?”

老幺等人都噤声不动,只是老实挨训。

那人又将目光落在老幺身上,说:“老幺啊,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跟我是前年同一年来当兵的,都是老兵里头的老兵了,还当上了伍长,带上他们四个兵丁,怎么还带着他们一起谈笑啊?”

老幺嘴角略微抽动一下,挺起胸膛说:“报告队长!我有话讲!”

队长点点头,说:“好,你说。”

老幺朝其他几人看了下,说:“报告队长,我们几个刚才确实是在站岗期间讲话,违反了军规,请队长惩罚。”

队长微微点头,放松了语气说:“嗯,你们有这改错的想法就好。不过,……”说着,队长抬起手来在空中停留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看看天,说:“下雨了。”

天这时候的确下起雨来,远处灰蒙蒙的更加看不清楚了。

队长摇摇头说:“待会儿就会有仗打了,等你们活下命来,我再责罚你们吧。”

这句话一说,在场其余几人全都表情严肃起来。队长接着说:“说实话,两年前跟我同一批入伍来的千人小队,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恐怕也不过几十个人吧,平日里我赵启生跟你们都混闹惯了,也得你们的帮衬,还能站在这城墙上讲话。不过混闹也不能耽误站岗,万一不留神给周国士兵偷偷摸上来的话,那可是关系到大家伙的性命大事,类似情况在以前从我当兵时候开始就发生过多起了,所以大意不得啊。”

老幺这时候眼睛也有些湿润起来,喃喃道:“队长,我明白了。”

赵启生又看了看远方,说:“我们现在的楚西军防线最北端,面对的是周国北部的托托罗部族的士兵,他们托托罗族人个个体形魁梧,骁勇善战,不过幸好脑子不太灵光,我们这才能跟他们打得不相上下,不过据说从前年下半年开始,周国整个北部地区都接连好几个月没下雨,也惹起了托托罗族人的脾性,跟我们打起仗来更是不要命地冲,所以我们最近两个月来伤亡很重,听上面人说,似乎现在我们对面的周国士兵那里又调来了新的参将,是叶霍族人,叶霍族人据说体形要小些,但是天生力大,又很奸诈,如果真的来了这个参将,以他的脾性,周国士兵是不可能浪费这种天气发动轮番攻击的。”

鸭鸡这时候眼睛变红起来:“娘的,跟老子同村来的那一批兄弟们现在都被这些王八蛋杀了,只要他们真的敢来,看老子不扒了他们的皮!”

这时候城墙上较远处有人喊道:“队长!把长要你赶紧过去!”

赵启生大声应了一声,拍了拍鸭鸡的肩膀,说:“都给我看紧点。”说着转身离开。还没走多远,就在老幺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赵启生的声音又远远传了过来:“对了,天气寒冷,你们的棉衣后天就到,好好留着性命等着穿吧!”

就在这时候,城下传来一个人风忙火急的声音:“报!有紧急军情!快快开门!快快开门!”

鸭鸡也瞪大了眼睛,小声嘀咕说:“这谁啊这是?”

赵启生立住了脚跟,仔细看清楚了,马上喝令道:“是我们派出的斥候,快些开门!”说着吩咐身边兵士:“现在恐怕情况紧急,我就不去把长那里了,你快去请把长来拿主意!”那名兵士领命赶紧奔开了。

不一会儿把长就提着一柄长刀赶了过来,喝道:“斥候何在?”

话音未落,身旁就有士兵喊道:“把长快看,周国士兵果然开过来了!”

把长和赵启生细眼看去,果然看到在冷雨之中,朦朦胧胧的漫山遍野缓缓走出了一队队的周国士兵。把长和赵启生对了下眼神,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天啊,看周国士兵这架势,恐怕这一回来的没有上万人也得有六七千人吧,自己这边才多少人啊,原本守住这段城墙的是一个千总率领的千人队伍,可是两个月下来,士兵严重减员,剩下的只有五百多人,虽然前两天抓紧时间修补了城墙,但还是不可能守住的。

赵启生赶紧冲身边士兵吼道:“快去通知千总大人,娘的,这时候还躲在被窝里!”显然赵启生也因为情况危急,怕是这回连命都要丢在城墙上,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把长又一把抓住身边一员小兵,说:“给我快步跑去通知其他人,赶快进入备战状态!”说着振臂一呼:“兄弟们!张弓上箭!”

赵启生也朝身后喊道:“快备好石块上投石机!”

把长又厉声喝道:“斥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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