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菜市场,热闹的人群。

瑞城从来是个忙碌的城市,迟睡的往往捱到凌晨一二点,而早起的却有可能要凌晨四点爬起来。

也许是昨日休息得早,菜市场里摆摊卖着的人们到如今八九点的时候精气神仍是十足,反而是现在这时候来买菜的人们,明显地疲惫,看来昨夜睡得不早,不过也难怪,毕竟睡得早的人也不会现在这时间了还来挑选今天做菜的材料。

在嘈杂的人群中,有一人穿梭着,他并不是某个摊位的主人,但他的精神劲却又比买菜的客人好上很多,他就是季先生。

今天他倒是没有随身带着他的行李箱,而是将它放在了一个地方,自己走进了这个菜市场里,毕竟菜市场鲜有地面干净的,而不同摊位前的垃圾往往有所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白色塑料袋,不过近来却是减少了,大概是因为政策上有条“限塑令”,出来买菜的人也开始拎着篮子,或者不能叫做开始,因为在塑料袋还没发明的很早以前,人们出来买菜岂不都是提着篮子的?

季先生也是心血来潮,他平素是个喜欢独处的人,但偏偏又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不过这并不矛盾,很多人都跟季先生一样,喜欢一个人,却也想要有人理解,有人相交,所以季先生今天就跟着人流进了这个菜市场。

游游逛逛,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而人流也终于散去,随着人流的季先生自然也出了菜市场。

乡下的菜市场门口总是摆着些供应早餐的摊位,此刻看到最后一波人流也散去了,他们也都已经准备收摊了。

所有人都开始离去,除了一个人,他自然就是季先生。

季先生此刻已经拿回他的行李箱,正站在菜市场口,单看背影,似乎很是茫然,不过他本人却知道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本就是四处,那么在这里多站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用赶着回家给即将放学的孩子们准备午餐,也不用赶着回家赶着去工作,所以,站站又有何妨。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小伙子,你是迷路了吗?”

季先生带着微笑转身,当然,手上的行李箱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他的行李箱总是保持一致的动作。

他的眼前是一个和蔼的大婶,面前是一个可以推动的小摊子,右面看来是一个大大的油锅,油锅上有一个金属网,网里还放着一把大舀子,看来是之前在菜市口前卖早餐的,季先生笑道:“不是,我只是站一会儿,大婶你是要回去了吗?”

大婶笑了笑,道:“还没呢,换个地方再卖,这边也没人买了。”

季先生突然问道:“大婶介不介意我跟着一起看看?”

大婶笑道:“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花姑娘,你跟着有什么好看的?”

季先生道:“反正我也没地方好去。”

大婶没有拒绝他,说的应该也是心里话:“行啊,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事干,有个人一道总是好的。”

大婶看来也不急,缓缓推着她的小推车,季先生更是不急,一边也慢慢走着。

“小伙子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一路无事,大婶跟季先生唠嗑起来。

季先生答应道:“我姓季,您叫我一声小季就好。”

大婶也介绍自己:“我姓陈,要不介意,你可以叫我一声陈姐。”

季先生笑道:“陈姐,很高兴认识您。”

陈姐也笑:“我也是,陈姐我也难得认识个年轻人。”

两人一路聊着,陈姐说得多,季先生说的少,倒也和谐。

“呶,到了,就在这摆了。”陈姐示意季先生停下,这赫然是一所中学前头。

季先生扫了一下四周,道:“没多少人啊,陈姐你真的要在这里摆吗?”

陈姐嘿嘿一笑:“现在没人,一会儿放学不就都是人了?看你挺聪明的,怎么想不通呢?”

季先生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道:“可现在还早啊,离放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陈姐挥挥手,道:“诶,干吗这么累呢,卖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多好啊。”

季先生点了点头,陈姐接着说:“现在的人啊,就是太急,这边赶了赶那边的,自己累得半死,做事情也做的不好,像陈姐这样,卖一会儿,休息一会儿,不是正好吗?”

时间慢慢过去,看来陈姐和季先生一样都是极具耐心的人,倒也悠游自在,有话的时候聊一会儿,没话的时候也就安静着。

随着一阵铃声,原本安静的学校突然变得喧闹起来,桌椅移动,孩子雀跃的声音连坐在学校围墙外的陈姐和季先生都听得一清二楚。

如同蜂涌一般,孩子们冲出学校大门,是否是课业的繁重让他们巴不得早点冲出学校呢,这点季先生不知道,陈姐倒似知道。

陈姐站起身来,一边说:“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个都不想读书,哪像陈姐我小时候,盼读书都盼疯了,好了,也不说了,我得应付好这波生意了。”

季先生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同意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大婶,给我来个灯盏糕,加肉加蛋的。”一个学生已经看到了陈姐的小摊子,快步走过来,大声道。

“好咧。”陈姐应了一声,手上也开始忙碌起来。先在那个大圆舀子里铺上一层事先用大米和黄豆浸泡后磨成的米浆,加上一大把萝卜丝,再加上猪腿肉,手一甩,一个鸡蛋应声而碎,蛋白蛋黄都流进萝卜丝堆里,接着又铺萝卜丝,最后再在上面铺上一层米浆,将圆舀子沉入滚烫的油锅中。油炸时,漫溢成圆状的米浆在沸油中迅速发酵,充气成圆顶形,渐离圆舀子浮出油面,到通身金黄时捞出来,一甩油末,继而晾在金属网上,片刻,又用白色塑料袋一抖,已经呈灯盏型的圆糕就抖进了塑料袋里,之后提着递给了那个学生。

学生掏出钱,接过袋子就远走了。

学生走了,陈姐却没有停工,手上熟练的动作不断,一个又一个灯盏糕就被晾在金属网上,其间陈姐还抽空给了季先生一个笑脸,季先生当然也回了个笑脸。

买的自然不止一个学生,陆续又有几个学生掏出钱拿了一个个灯盏糕。

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学生经过的时候,看着这边的摊子吞了吞口水,脚步也慢了下来,却迟迟没有掏钱去买,最后一步一蹰地就要离开,陈姐突然叫了一声:“孩子。”

学生下意识回头,就看到陈姐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递了一个已经装好的灯盏糕过去。

学生慌忙摇摇手:“我……我没钱。”

陈姐笑道:“没事,陈姐送你的,拿着吧。”

学生还想推脱,陈姐竟然离开摊位,到他面前直接将灯盏糕递给了他。

学生手里拿着还热腾腾的灯盏糕,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丢下一句“谢谢”快步离开了。

“唉,可怜的孩子。”陈姐已经回了摊子,叹了口气对季先生说。

“嗯?”季先生疑惑。

陈姐道:“大概是家里穷吧,那眼神看得我真揪心,真不怕跟你说,我儿子小的时候也跟他一样,所以我实在忍不住,就送了一个给他。”

季先生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呵呵,小季啊,让你见笑了。”陈姐笑了笑,自嘲道。

季先生摇了摇头,那意思,两个人都知道,陈姐看着季先生笑了笑,递了一个灯盏糕过来:“来,你也尝尝,肚子也饿了吧。”

季先生倒是没有推辞,接过了。

灯盏糕虽然晾了一会儿了,但还是热热的,有点拿不住。

季先生轻轻咬了一口,外皮松脆,咬的时候有嘎吱嘎吱声音,口感很好,圆边却酥软地很,含在嘴里就跟要化了似的,内陷却完全与外面不同,萝卜丝爽口,带着鸡蛋的香甜,猪腿肉鲜美带劲,却是独具风味。

陈姐笑问:“好吃吗?”

季先生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看得陈姐喜笑都浮于眉眼。

“大婶,来个灯盏糕。”一个学生的声音响起,陈姐回头看,就看见一个男学生手上正夹着一根烟,跟她说话。

正好晾好的最后一个灯盏糕已经送给了季先生,陈姐又开始做下一个,只是看到男学生手上的烟,不觉皱起了眉头,一边做,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看男学生:“小孩子抽烟可不好,吸烟有害健康。”

虽似自言自语,但谁都能听出这句话就是对男学生说的,男学生自然也不例外,他却也是个暴脾气,听了这句话,骂骂咧咧:“要你管啊,妈的烦死了,老子不要了。”说罢狠狠将剩下无多的烟头砸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就离开了,连灯盏糕也不买了。

“唉。”陈姐已经捞起了那个灯盏糕,叹了一口气,将它晾在了金属网上,对这季先生一个苦笑:“小季你看,陈姐就是好多嘴,弄得生意也泡汤了,可没办法啊,看到孩子抽上烟,我就想起我那早早因为肺癌死了的儿子,他特爱吃我做的灯盏糕,唉,看到这群学生,就像看到我儿子一样。”

季先生沉默不语,他没想到,连正午的太阳都能把人的影子拉的那么长,那么孤单。

季先生的旅程,仍在继续,也许有一天,你也会碰见他,希望你在碰见他的时候,能给他一个笑容,请他吃一顿你们那里的美食,尝一尝你们那里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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