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差异会被抹平了。因为这种抹平可以保护自己,不在任何人任何事之中拔尖、掉尾,也就不会被注视、被发现、被警觉,可以在“独一人”眼下苟延残喘。

“客人。”“独一人”的轮椅停在我面前。

“怎么称呼?”

现在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无数美女相陪,再闹脾气我自己也不好意思。

“苏山。”

“我杀不了你。”

帷帽垂纱后面的眼睛直视着我。

这时候骄傲肯定是不对的,这句话好像也不适合谦虚。

“我也杀不了你。”我与那双眼睛争锋相对。

“只要不是暗算,即使你我同榻而卧我也杀不了你。”

“对我来说一样……噗”虽然我知道“独一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非常严肃认真的,但谁都知道男女同榻的事,一个女人说到和男人同榻的时候再严肃,都是……不太稳重的。即使现在面对的是“独一人”,我仍然没办法忍住不笑,“噗”的一声已经是尽量客气了。

“独一人”斜我一眼,转向“独门”那群人,转头间有她一声低语,“男人本性。”

“我准备和这位客人,苏公子,离开“独门”游历一段时间,他可比你们有意思。”

我猜很多人都想用火眼金睛把我扫个透透亮亮彻彻底底,看清楚我到底何德何能,几个照面,就能把别人的帮主拐走,而且这一位帮主,还是神秘莫测,杀伐无情,乖张暴戾的“独门”的神秘莫测,杀伐无情,乖张暴戾的“独一人”。

不过只有哑女用我料想中的眼神打量了我许久,其他人仍然深伏在抹平的差异中,在“独一人”喜怒无常的行为中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我离开这段时间,帮内事务照旧。现在正当紧要关头,能否振兴‘独门’威势在此一举,不允许任何怠惰和纰漏,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面前的一群人低头,拱手,一起呼喊:“千秋万载!唯独一人!一统江湖!尊我独门!”这次仍然是整整齐齐,但感觉和之前却有不同。被迫抹平的差异中有那么点责任和使命,从声调和表情中不自觉的透了出来。“计划”和“紧要”和面前的每个人都休戚相关,而不仅仅是“独一人”的独角乖张戏。

“另外,在我和苏公子一起游历这段时间里,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暗中跟随,被我逮到会怎么样?你们说。”

没人敢说。

“其实,以我的身体,可能就这样死在外面也说不定。我死在外面对你们是不是更好?”“独一人”向前倾了倾身子。

“呼啦”一声,没有号令,没有暗号,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跪在了“独一人”面前,伏身埋头。“独一人”在我前面,这群人也就是跪在我面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苏公子不自在了?习惯就好。虽然我一直没习惯。”“独一人”回头看了我一眼。

轮椅转到我身边,“独一人”仰头靠上椅背,不再说话。哑女向前一步,做了个手势。

搭好的积木一件件被拆走,从位的那群人首先消失,然后消失的是案几,帐篷,最后消失的是那群少女。

我现在站着,和哑女一左一右,中间是轮椅上的“独一人”,面前剩下一辆马车和一匹马。

“往哪走?”

“走你想走的。”

“你知道我走这条路的原因吧?”

“知道!”

“独一人”白了我一眼,似乎是怪我明知故问。

我觉得很糟糕,和她同路,聊个天都会很累。

“独一人“虽然行为乖张,但是统御属下治理帮派的帮主样却是切切实实。

“你在想什么?”

我骑马走在马车的左边,哑女赶车。马车很宽敞,装了暂时拆掉的车棚、轮椅和大大小小的行李,还能给“独一人”留出一块足够摆下一张精致卧榻的空间。“独一人”斜靠在卧榻上,对着我,方便和我说话。

“我在想你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当帮主却很有一套。”

从我说“性格”这个词的开始,哑女就狠狠的盯着我,我朝她咧咧嘴。

“可能有人会以为你是纯靠恐惧来控制帮众,但事实却是有着实实在在管理‘独门’的能力……你让他们恐惧你似乎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哈哈哈哈,你这是太小看恐惧了吧。知道我的围猎是什么吗?”

“不知道。”

“就是我时不时的想杀人,不是一个两个的杀,而是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能让我满足,满足了我才会停止。还要我接着往下说吗?”

“这是第几个镇子?”

“我每年大约做两次,最近两年才开始选镇子。”

“为什么?”

“一开始几个,后来几十个,再后来上百个。到现在,一个镇子的人才够。所以,你觉得这一干人面对我不是恐惧是什么?我倒想听听了。”

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再说她也不真是在问一个问题,仅仅是强调罢了。而且,她对亲手造成的无数的死亡如此轻描淡写,对生命的冷漠至斯,我感觉到厌恶和愤怒,即使她说的并不是真的,我也为她的这种态度而厌恶、而愤怒。

但我不会去问诸如,你为什么对别人的生命如此不尊重,或者你为什么有权决定别人的生死等等这样的问题。我从踏上江湖开始,哪一天没有经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差别就在于人数的多寡而已。无故杀一人和无故杀十人的人哪一个更该死?杀一人的人是不是比杀十人的人更尊重生命?杀一人的人是不是就比杀十人的人道德更高尚?我没有答案。更何况我自己也在参与其中。而我自己也参与其中才是真正让我恼怒的地方。我渴望谴责这种草菅人命的不良行为,渴望惩罚那些视杀人为手段的恶意之徒,但我没办法把自己排除在外,以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姿态来面对他们。

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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