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无病至今仍然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冬月初七,在那个飘着小雪的日子里面,百里家族结束了长达一百来年的恐惧,灭族的恐惧,因为百里家族在那一天,就基本已经变成了史书上面的历史了,全族上下仅剩的三百六十口人,在一天之类几乎全部消弭。

无病是家里的第九个孩子,但是她却并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在她之前的八个孩子都没能撑过九岁,所以在无病九岁的那年族里面的长辈们就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无病,但求无病即可。

若幽谷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相传里面居住的是上古大神焚天的后代,无病长在若幽谷,从来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自从一切毁灭的那天才开始有所不同。

族里的长辈们都告诫年轻的孩子们不要触犯族规,不要出去到若幽谷之外,山谷的外面,长得像自己的动物名叫人类的东西,是会狩猎族人的,因为在那些人的眼中,若幽谷里面的百里族人代表的不是人,而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是长生不老的愿望。

活死人,肉白骨,幽谷百里不入土。

无病的阿娘说,“无病,我们照顾不了你了,阿娘无法看到你披上嫁衣的那一刻了,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面,你一定要时刻的记住,你是百里人,你是最后一个百里人了。”

漫天的血雨中,无病看不清楚曾经湛蓝的天空,看不清楚美丽的阿娘的脸颊,看不清楚追着自己的那群野长什么样子,她只知道疯狂的逃跑,一刻也不要停下来,一刻也不要回头,因为,在她的身后,不仅是长叹的若幽谷,更是世间的修罗场。

第一章活命之恩

百里无病又累又饿,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了多远,最后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了灌木丛里面,时间就在树荫之间溜走,模模糊糊间,百里无病几乎认为是自己的幻觉,竟然听到了马蹄的声音。

“阿川,你看那是什么?”马蹄声停了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同天籁。

无病警惕的想逃走,可是身体已经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了,她重重的摔倒在地,满脸全是尘土,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可是那飘渺的神色却如同是黑夜里面的闪烁星光。

有人靠近了自己,还朝着自己伸出了手,视力模模糊糊,全然看不清楚,无病抬起头,认真的辨认,却始终是看不清楚,过度的用力却使她陷入了更加深入的昏迷。

本来浅笑盈盈的阿川的脸色有些惊慌,他含着姑娘姑娘,可是无病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周围的人靠近过来帮着他将无病弄上了马车。

“公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姑娘,你就这样将她带走好么?”前面赶车的小厮说道。

“即是救人的事情,便没有不好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她就是最先发现无病的人,看着旁边还在混顺的女孩子,她心下其实也是有点疑惑。

“母亲本不是这样善良的人罢。”阿川笑着说道。

“做的坏事多了,现在半截入土了,倒是想积些阴德了,阿川,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儿臣可是一心向善的。”风敬川笑着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这活命之恩,可不是随便给的。

无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雕刻精致的大床,身上盖着的也是锦被,柔滑细腻的很。

无病以前住在若幽谷的时候,所有用的东西都是族里面的亲戚们分工完成的,却从来不见有这样的精细,她觉得浑身发软,过度的奔跑消耗了她太多的体能,过量的乳酸让她浑身上下都酸疼。

“姑娘你醒了啊?”一个挽着精致的发式的小姑娘笑着端了一盆清水进来。

无病有些害怕,她清楚的记得族里面的老人家说的话,往床铺里面缩了缩。

“姑娘不要怕,我家公子救了姑娘,我是来照顾姑娘的。”

其实这丫头说的话无病听不懂的,因为若幽谷有属于自己本身的语言,可是,正如传说中的一样,若幽谷的人的确是有些许地方和一般大人不太一样的,就好比现在,虽然无病不懂丫头的语言,但是她能听懂,也能说会。靠的是一种若幽谷的百里家族名曰灵力的东西。

“这里是哪里啊?”无病轻声的问道。

“我家公子是逃难过来的,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姑娘你是哪里的人,怎么昏倒在如此偏僻的山路上面呢?”珠翠试探的问道,既然能够跟着夫人和公子一起逃难过来的,珠翠也不是一般的笨手笨脚的丫头。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无病撒谎说道,虽然以前阿娘说过骗人是不对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护自己,这样的谎言,阿娘应该不会讨厌自己吧。

“姑娘看起来只有九岁上下,是不是被人贩子拐了来的呢。”珠翠似乎在自言自语。

无病不说话,下了床,珠翠给她洗了把脸,带着她出了门,无病还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一切都觉得十分的神奇,珠翠告诉她,他们这是在一座小镇上面了。

无病其实觉得有些疑惑,比如说,既然是有人经常居住的小镇,那么便一定有便捷的通路,可是自己明明是晕倒在荒郊野外,一般是不会有人出现在那种地方的,却被这些人发现了,可见,这些人是没有走大家经常走的道路,既然是如此,便是需要特殊的理由的,只是这理由,无病是不会问的。

“夫人和公子这次出门太过于仓促,所以也没有带什么随从,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好生的侍奉公子吧。”

“嗯。”无病低声应道。

几人落脚是在一座寺庙之中,这间寺庙虽然小,但是也算是设施齐全,离小镇的街道还有一些距离,无病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风敬川再次见到无病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鱼食,天空快要下雨了,有不少的鱼儿都从水里面探出头来,风敬川觉得自己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这个就是公子了。”珠翠介绍道。

无病有些胆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偷偷的放远了目光看到了风敬川的脚尖。

“你叫什么名字?”

“无病。”

风敬川觉得有些狐疑,“只是名字么,你姓什么?”

“无病忘记了,只记得阿娘是这样唤我的。”

风敬川略微的思索了一番,“那既然是如此,那就跟着我们风家姓吧,以后你就叫风无病好了,无病这个名字虽然不太上的了台面,不过你终究只是一个侍女,也是可以的。”

“还不赶快谢谢公子啊。”珠翠提醒无病道。

“谢谢公子。”

“以后的事情你就多多请教珠翠吧,她跟着我们也久了,知道很多的道理的。”

“是。”无病拉扯着珠翠的衣衫,珠翠转头看了看无病,表情倒是十分的柔和。

入了夜,无病躺在珠翠的身边还睡不着,珠翠看起来也很清醒,她今日只是简单的给无病讲了一些关于公子的事情,其余的无病也不需要知道的太多。

大约是到了三更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小厮风扬的声音出现在门外,“珠翠姐姐,你快些醒来,公子说要准备上路了呢。”

珠翠显然是已经很习惯这样颠簸的生活了,动作十分的迅速,洗了脸,带着无病就到了公子和夫人的房间。

珠翠原本是夫人的丫头,所以就让无病去了风敬川的房间,风敬川已经起身了,不过身上只着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亵衣,月光顺着竹窗照了进来,流泻在乌发与白绫之间,无病有片刻的失神,真是好看的人啊。

风敬川看了一眼无病,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没有人服侍的生活了,这么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有些不太习惯,无病走了过去,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就呆呆的站在一边,风敬川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毕竟也算是新来的丫头了,不会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等时间充裕一些了,可以让珠翠好好的教导一下无病。

风敬川自己穿好了衣服,带着无病就出了门,对面的女人面上蒙了一层白纱,只露出了两只无神的眼睛,发式微微有些乱,看起来有些憔悴,想必那就是夫人了吧。

四个人上了马车,风扬在前面赶车,马车里面的气氛有些沉闷,天还没有亮,那夫人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虽然如此的颠簸,竟然睡过去了。

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吵闹,无病心里十分的胆怯,因为这样混乱嘈杂的声音让她想起了百里家族被灭族的那天。

发觉了身边的人的颤抖,风敬川低头看了看无病,低声说道,“你怕什么?”

无病没有回答,风敬川却笑着打开了折扇,“即是有我在的地方,便始终是安全的。”

珠翠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始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珠翠,你侍奉母妃多少年了?”

“从珠翠记事起就跟在夫人身边了。”

“那也算是年头够久了呢。”风敬川笑着说道,“母妃活了这么几十年,有快乐的时候,也有难过的时候,有被人踩在地上的时候,也有被人捧在天上的时候,所以,母妃看惯了这世间的沉浮,可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呢。”

“阿川。”那夫人竟然一直没睡。

“儿臣在。”

“年纪轻轻,心却如同七旬老人一样,这样可不好。”

“母妃教训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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