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萝伸出沾着糖粉的小胖手,开始掰手指头,“一、二、三……”
她认认真真地数到了十,然后得意地看向黎北邺和华公主。
华公主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哼,这有什么了不起,本公主三岁的时候就会了。”
话虽如此,她的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沈云萝,眼睛亮亮的。
黎北邺眼中却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
他昨日见识过她的“启蒙精通”,那几乎是瞬间理解文字含义的能力。
如今她说会“算”,莫非……?
他不动声色地从案上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个厚得吓人的卷宗——那里面正躺着他熬夜炮制的八套“宏图伟卷”。
他抽出一张最上面、相对“简单”的卷子,走到沈云萝的小书案旁,轻轻摊开。
洁白的宣纸上,赫然是几道墨迹淋漓的题目:
第一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第二题:院中有梨树三棵,桃树五棵,每棵梨树结果九枚,每棵桃树结果七枚,共得果几何?
第三题:……
题目旁边,还画着几个栩栩如生的小鸡小兔和果树图案。
显然是黎北邺为了迁就“三岁老师”的理解能力,煞费苦心添加的插图。
华公主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望过来,只看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和画,就立刻嫌弃地扭过头,嘟囔道:“好麻烦!黎太傅,你就不能讲点有趣的故事吗?”
她完全没兴趣,只觉得头疼,看的人头晕眼花。
黎北邺没理会公主的抱怨,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沈云萝脸上。
小家伙正歪着脑袋,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对她而言如同天书般的卷子。
小眉头微微皱着,粉嫩的嘴唇无意识地微微撅起,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宇宙级难题。
那专注又懵懂的小模样,让人心都要化了。
黎北邺的心沉了沉,果然还是太难了吗?
他正欲开口说“无妨,我们先看简单的”,却见沈云萝的目光在“雉兔同笼”题旁边的鸡兔图画上停留了片刻。
小嘴忽然无声地动了起来,似乎在念念有词。
紧接着,她的小手开始无意识地在自己摊开的、沾着点心屑的小本子上划拉着什么。
黎北邺和华公主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阳光里的微尘在光束中缓缓舞蹈。
书房里只剩下沈云萝偶尔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带着奶气的呼吸声,以及她小手指甲划过粗糙纸面的轻微“沙沙”声。
过了大约有……黎北邺感觉像过了一炷香那么漫长,但其实可能只有几十个呼吸。
沈云萝忽然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种完成重大任务后的轻松和纯粹的开心。
她伸出沾着墨迹和糖粉的小指头,点在黎北邺画的那只“兔子”旁边,奶声奶气地、无比清晰地报出答案:
“小兔子,十二只!小鸡鸡,二十三只!”
“噗——”
华公主刚喝了一小口宫女奉上的蜜水,闻言直接喷了出来,呛得小脸通红,一边咳一边难以置信地瞪着沈云萝,“你……你瞎说的吧?!”
黎北邺却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低头,死死盯住自己卷子上那道题。三十五头,九十四足……他脑中飞速验算:设雉(鸡)为甲,兔为乙,则 甲+乙 = 35,2甲 + 4乙 = 94……解之,得 乙=12(兔),甲=23(雉)!
分毫不差!
这怎么可能?!
这“鸡兔同笼”题,虽不算顶尖难题,但也绝非三岁稚童靠掰手指、数图画就能瞬间心算出来的!
这已经超出了“启蒙精通”的范畴!
这……这简直是术数神童!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震撼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黎北邺。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握着卷宗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猛地抬头看向沈云萝,眼神炽热得如同发现了稀世奇珍!
“老师!”
黎北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您……您是如何算出的?”
他完全忘了之前的“八套卷子”风波,忘了要循序渐进,此刻只迫切地想要窥探这小小身躯里蕴藏的惊世智慧!
沈云萝被黎北邺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和急切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身子,大眼睛里又浮起一丝茫然和怯意。
她看看黎北邺,又看看自己小本子上那些无意识的、歪歪扭扭的、连她自己都看不懂是什么的划痕,小嘴扁了扁,诚实又委屈地小声回答:
“萝儿……萝儿不知道呀。”
她伸出小胖手,指了指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线条,“就……就这么……算出来的。”
她努力想表达清楚,但显然失败了,小脸憋得有点红,只能无助地重复,“就是……算出来了嘛。”
华公主已经从呛咳中缓过劲来。
她狐疑地看看激动得脸都有些发红的黎太傅。
又看看一脸懵懂、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的沈云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哼,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她才不信这个小笨蛋真能算出来呢!肯定是乱猜的!
黎北邺却完全听不进去公主的嘀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底的狂热并未褪去。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张写着“鸡兔同笼”的卷子,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后从自己带来的那厚厚一叠中,又飞快地抽出了另一张。
这张卷子上的题目更加直观简单,却同样需要清晰的逻辑:
题目:小厮甲、乙二人合买一匹布,共出钱五贯。甲比乙多出钱二百文。问:甲、乙各出钱几何?
旁边画着两个憨态可掬的小人,一个稍高,一个稍矮,中间是一匹布,布上还画着代表铜钱的符号。
“老师,”黎北邺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您再看看这个?可能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