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关城头。

气氛凝重如铁。

李卫手持千里镜,目不转睛地盯着南方逐渐清晰的骑兵队伍。

烟尘弥漫中,数百骑士的身影越来越大,马蹄声隐隐传来,带着沉闷的压迫感。

城墙上的弓弩手早已引弦待发。

炮手们紧张地调整着佛朗机炮的角度,引火绳在手中微微颤抖。

新兵们紧握着长枪,手心冒汗。

不时偷眼看向身旁沉默的老兵,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丝镇定。

“看旗号!”

李卫身边的亲兵低呼一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李卫在千里镜中捕捉到了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并非预想中的大清龙旗或八旗旗帜。

而是一面蓝底白字的旗。

上书一个斗大的“冯”字。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模糊不清。

但绝非满文或官府制式。

“不是建奴主力。”

李卫放下千里镜,眉头却没有舒展。

“是地方豪强的兵马?复州冯家?”

他依稀记得情报中提过,复州卫一带,有几家汉人地主在后金治下仍保有一定的私人武装,称为“团练”,协助维持地方,实则半独立状态。

骑兵队伍在距离关墙约莫一里外缓缓停下,阵型散开,似乎并无立刻攻城的意图。

片刻后。

一骑脱离本队,打着一面白色的小旗,小心翼翼地向关下靠近。

“将军,是来喊话的?”亲兵问道。

“保持戒备,等候我命令!”

“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卫沉声下令。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城下那名孤零零的骑士,又瞥了一眼远方严整却不前逼的马队,心中快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

试探?

投靠?

还是另有所图?

“城上的将军听真!”

那骑士勒住马,仰头高喊,声音带着辽东口音,道:“我家主人,复州冯老爷,听闻秦将军光复金州,特遣小人前来,想与将军会面,共商大事!”

李卫心中冷笑,共商大事?

怕是来探听虚实,掂量斤两的吧。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朗声道:“秦将军坐镇金州,此地由本将负责。尔等既非官军,亦非敌寇,贸然兵临关下,是何道理?”

“有话好说,让你家主人遣一二能主事者,前来关前说话!”

那骑士见城上应对得体,不敢造次,拨马回奔,向本队复命去了。

城墙上的紧张气氛稍缓,但无人敢放松警惕。

李卫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些地方势力,墙头草一般,看似无害,却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捅你一刀。

如何应对,需要小心拿捏。

……

与此同时。

金州卫城北面的丘陵地带。

一支十余人的小队正在艰难跋涉。

领头的是沐英。

他依旧穿着朴素的布衣,只是脚下换了双厚底的麻鞋。身后跟着几个从流民中挑出的老矿工、山民,以及几个负责护卫和背负工具的士兵。

“大人,这几座山都转遍了,除了些寻常石头,连块像样的铁矿石都没见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矿工喘着气,用手里的矿锄敲了敲一块泛红的石块,“这石头含铁是有一些,可品相太差,炼出来的怕是连锄头都打不了。”

沐英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石块的断面,又用手指捻了捻石粉,眉头紧锁。

秦政的命令很明确,就近寻找矿产,哪怕品位差、储量小,也要先解决有无的问题。

可这几天下来,他们几乎踏遍了城外十几里范围内的所有山头,除了找到一些可以烧制石灰的石灰石,以及少量劣质的煤矸石外,一无所获。

“继续往东边走。”

沐英站起身,指向更远处的连绵山峦,“史书上记载,辽东矿产丰富,我不信这金州左近,一点像样的矿脉都没有。”

“或许只是我们还没找到地方。”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工坊那边,铁料的消耗速度触目惊心,搜集的废铁和从旅顺运来的存货正在快速见底。没有稳定的原料来源,军械生产和农具制造都将成为无源之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压力。

队伍继续前行,翻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干涸的河谷。

河谷两侧的岩壁呈现出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深褐色。

甚至有些地方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大人,您看那里!”

一名眼尖的山民指着河谷对岸的一处岩壁。

沐英举起随身携带的简易千里镜望去。

只见那片岩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

虽然大部分已被风雨侵蚀和植被覆盖。

但依稀可以看出曾经是一个矿洞的入口!

“过去看看!”

沐英精神一振,立刻带人涉过浅浅的河床,来到那处岩壁下。

拨开藤蔓和杂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

周围散落着一些碎矿石,颜色深沉,掂在手里分量不轻。

“是铁矿!而且品相比我们之前见到的好得多!”

老矿工捡起一块矿石,激动地说道:

“看这痕迹,像是前朝或者更早时候开采过的,后来废弃了!”

沐英拿起一块矿石,仔细观察着它的色泽和纹理,心中涌起一股希望。

她立刻吩咐道:“留下记号,派两个人立刻回去禀报将军!其余人,跟我进去看看,探明矿洞深浅和大致情况,注意安全!”

……

金州卫。

临时衙署内。

秦政刚刚听完秦东关于登州购粮和复州探矿受挫的详细汇报,又收到了魏琛呈上的关于屯田进度和流民管理的报告。

“主公,屯田进展尚可,流民情绪也算稳定,只是……”魏琛欲言又止。

秦政道:“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魏琛皱眉道:“就是近日流民营中,似乎有些不好的苗头。”

“有人私下抱怨口粮不足,有人不满被强制编入预备役,还有些原先有点家底的,或是读过几天书的,自视甚高,不愿与普通流民一同劳作……”

“虽未酿成大乱,但暗流涌动,需早作防范。”

秦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数万流民,成分复杂,有杂音是正常的。”

“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和控制。”

魏琛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时,秦政继续说道:“传我的命令:第一,重申纪律,对煽动闹事、消极怠工者,严惩不贷,公开处理一两个典型,以儆效尤。”

“第二,继续推行以工代赈和按劳分配,让肯出力的人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第三,对于那些有特殊才能或自视甚高者,可以设立献策渠道,让他们将精力用在对我们有利的地方,比如改进工具、提出管理建议等,采纳者予以奖励,甚至破格任用。堵不如疏。”

“主公英明!”

“我这就去办!”

魏琛当即点头领命。

正在此时。

一名亲兵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报!”

“南关李将军八百里加急!”

秦政心中一凛。

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难道是满清又来袭了吗?

于是他没多想,立刻接过信报展开。

“复州冯家……”

秦政目光微凝,将信递给旁边的秦东和魏琛,道:“看来,我们光复金州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这些地方势力,鼻子倒是灵得很。”

“主公,这冯家是敌是友?”

秦东一脸狐疑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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