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徽宣帝五年,帝都临安,冬,大雪。

天很冷,雪未停,临安城里的积雪深及脚踝。

我被赫连毓下令禁足在坤宁宫已有数月之久,从烈日炎炎的夏日,到寒冷刺骨的冬日,我在坤宁宫里的每个夜里都被会噩梦惊醒,往往醒来之后,手触碰到的,都是枕边的空荡,心里免不了有些失落。

自赫连毓一年前决定发兵攻打苏国之后,他便再也没踏足过坤宁宫半步,这宫里的宫人以及那些朝臣家的女眷们个个都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以往我正值圣宠的时候,她们个个对我恭敬有加,总会三五不时的送我一些稀世珍宝,现在我失了宠,她们连靠近坤宁宫半步都觉得晦气。

这一夜,我又被噩梦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空荡荡的寢殿里安静得有些可怕,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喊了几声自我失势以来,还对我忠心耿耿的婢女的名字。

“芸蕊,芸蕊”

我喊了几声,芸蕊没有回应,心中自觉不安。我赤脚下了榻,地上名贵厚重的波斯地毯早已被绮霞宫的贵妃容媚差人强要了去,我本就畏寒,这会又赤脚走在冰凉的地上,险些令我晕倒。

天将亮时分,芸蕊终于回来了,只是她是一瘸一拐地走进我的寢殿的,并且她的脸上还有伤,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虚弱,就像是……我心里敢肯定芸蕊这是遭遇了非人的折磨才会如此,不行,我得亲自去替芸蕊讨回个公道。

“娘娘,这惜薪司的人实在可恶至极”。

她手中提着一个竹篓,透过竹篓的缝隙,我看到那里头装着一些碎碳,并且还是等级最差的木炭。

天冷了,各宫的嫔妃们都按自己的妃位等级领到取暖的炭,我作为皇后,本该用的是等级最高的红萝炭,只是我如今失了圣宠,惜薪司连最差的木炭都不想给我。

几个月前,刚入冬的某个深夜,我的身子骨因受不住越来越冷的天气而发起了高烧,芸蕊跑到太医院乞求太医给我瞧病,那太医院的院丞见是芸蕊,就阴阳怪气地讽刺我,说我命硬得很,扛过去就行了。她去尚药局,那儿也不肯给我药,她想去乾清宫乞求赫连毓救救我,却被乾清宫的御前太监告知,赫连毓最近下朝之后都在栖霞宫留宿,她又跑去栖霞宫,还没喘上一口气,就被栖霞宫的太监拿棍子赶了出来。

芸蕊无奈,只得每日给我熬煮姜汤,我吃了将近半月病才好的。

不仅如此,那尚寝局不给我过冬的棉被,御膳房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

“芸蕊,你大可跟她们一样,离我远远的”

我淡淡道,其实很是心疼芸蕊,她是个孤儿,父母相继去世后,她被同村的一个牙婆卖给一个专门利用孩童偷窃的老媪,四年前,我在街头从那老媪手中将她解救出来的,并带回了宫,她没有名字,我便给她赐名芸蕊,并差人去了她的老家,命人将她父母的尸骨重新安葬好。

“不,娘娘,您是芸蕊的恩人,若不是娘娘,芸蕊怕是早被那老媪卖到穷乡僻壤了,芸蕊绝不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芸蕊眼里的无比真诚,令我在这寒冷的冬雪天里有了丝丝的暖意。

“嘻嘻,还真是主仆情深啊,皇后姐姐”

这娇柔的声音令我感到厌恶,我立刻拉下脸来,冷冷对着一袭玫红色华丽宫装的来人道“容贵妃,你来作甚,如果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可要让你失望了”!

“哎呦,姐姐,瞧您这话说的,妹妹我今日可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容贵妃故意将好消息这三个字说得特别重,可我心底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苏国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于我而言却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般,我捂着心口,脑子昏沉,但看容贵妃脸上浮现出的得意之后,我又故意强装镇定道“是么,我大徽国土又往东扩张了,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我拍手大笑,那容贵妃见苏国战败的消息并未让我刺激到我,她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我见此,朝她莞尔一笑,揶揄道“大军凯旋回朝的也就这几天了,妹妹还是养好身子才是,毕竟陛下去了前线可是待了不久呢”

我此话一出,容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宫里谁不知道自我失宠以后,赫连毓最常踏入的,便是容贵妃的栖霞宫,可即便她夜夜承恩露,肚子也不见有个动静,这也让容媚觉着自己就是无法孕育子嗣的废人。

“你,苏锦华,你别忘了,我祖父可是三朝元老,即便他老人家已仙逝,可他在朝中还是有不少的拥护,我容家在民间亦是声望极高的,就算我没有子嗣,也无法动摇我在后宫的地位”

容媚气得口不择言“当初若不是为了要联合苏国驱逐匈奴,你以为陛下会立你为后”?

“容贵妃呀,容老将军英明一世,若他泉下有知自己的孙女这般既蠢又坏,你猜他会不会气得半夜掀棺材板盖上来找你呢”?

我整整她的衣领,明面上,她的话没有影响到我分毫,其实仇恨的烈焰已经在我心底燃起,但我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只能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冷静。

“你,苏锦华,这中宫之位,迟早会是我容媚的”!

“那姐姐我,便拭目以待,不过,这陛下的废后旨意一日没下,那本宫就还是这大徽的皇后,是陛下的正妻,尔等终究还只是个—妾”!

容媚在我这吃了瘪,气冲冲地带着她的人走了。

与那等蠢坏的女人明争暗斗,可真是既无趣又无聊的,真不知道她如果没有了容家的庇佑,会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是个怎么样的死法。

我自嘲地大笑着。笑着笑着,我就哭了,苏国败了,以赫连毓的性格,我父皇母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娘娘,想哭就哭出来吧”

芸蕊安慰着我,我却突然收住了眼里的泪水“无妨,芸蕊,哭哭啼啼的,也改变不了苏国被灭的事实”。

中午的时候,雪越下越大,坤宁宫外头的那片红梅林,那是我初来大徽的时候,赫连毓听说我喜欢红梅,所以特地命人种下的,只不过今年的红梅开得比往年都要红艳,就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一样红得刺眼。

今日的午膳不知是哪个宫的妃子吃剩的,若是以往,我宁愿饿死也不吃旁人吃剩下的,可我现在不能死,我要等赫连毓回来,我要质问他为何要忘恩负义!

我往炉子里添了一些碳,屋子里有了点点暖意,我让芸蕊在碳炉边坐下,随后我又在碳炉上支了个架子,把那些宫人送来的残羹冷炙放在架子上煨着。

我夹了一块肉,那肉的上边还有处明显是被牙咬过的痕迹,我知道,那是她们故意用来恶心我的。

我让芸蕊把肉扔在宫外头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太后沈意岚却在此时突然摆驾坤宁宫,她的身后跟着她的侄女—丽妃沈茹雪。

太后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鄙夷不屑。

五年前,我刚到大徽的时候,赫连毓便当着她的面执意立我为后,为此,她心底里对我是十分厌恶的,以至于每次我去她的慈宁宫问安的时候,她都没正眼瞧过我,甚至还不止一两次地故意找我茬。

有一次,那流芳殿的玉昭仪以下犯上直呼我的名讳,并且出言顶撞了我,我便命人对玉昭仪掌嘴二十,这沈意岚竟以我心肠歹毒为由要罚我去佛堂抄写佛经,以我的性子,我自然是跟她对着干的,加上那个时候赫连毓也是向着我,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她们今日定是来者不善。

沈茹雪故意站在沈意岚身旁,拢了拢身上穿的狐裘大氅,大氅我认得,那是前年,我随赫连毓一起去上林苑狩猎的时候,我亲手射杀的一只白狐,回宫后他命人把用这狐皮做了一件狐裘大氅,今日沈茹雪穿着这件大氅前来,只是想向我炫耀示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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