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中,朱雄瑛身穿一身深蓝色长袍,撑着一把墨色油纸伞独立在桥上之上。

朱雄瑛本身长得纤长高挑,气度非凡,朦胧之中看上去倒像是天下下来的仙男。

“大外甥!”蓝玉上前唤了一声。

朱雄瑛回过头,轻轻一笑。

“不请自来,打扰了蓝玉将军和众位将军的雅兴还望蓝玉大将军不要怪罪。”

蓝玉一听这话,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不都跟你说过了,不许再叫我将军!就叫俺舅舅!”

说完还背过身去,连背影后面都像是写了“生气”两个字。

朱雄瑛自知言错,立马改口:“舅舅。”

“诶!这就对了嘛!”

蓝玉又哈哈下了两声,对身后地仆从说道:“你先回去吧,这没你的事了。”

仆从将伞递给蓝玉后就走了。

“最近一切可好?”蓝玉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

朱雄瑛低着头轻笑一声:“一切安好。”

“我听你大父说你上次在京郊遇到土匪了?”蓝玉又问。

朱雄瑛摆摆手:“不是土匪,只是有些居心叵测之人……”

“他娘的,谁想对你动手,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朱雄瑛心里有些感动,蓝玉对他确实是好的。

“没事,那群歹人也不曾伤到我。”

面对镇国大将军,朱雄瑛依旧不卑不亢,行为举止张弛有度,既不过分生疏,也不过分奉承,蓝玉很是欣赏。

蓝玉觉得每次和朱雄瑛待在一起就十分舒服,大概是血浓于水的缘故,他见了这大外甥就欢喜得不得了。

“那要不要跟我回府上好好喝一回?我府上那些个个都是酒桌上数一数二的好汉,保你喝得痛快,我啊……”

“我今日来是想跟舅舅说一件事情。”

蓝玉还想再说,却被朱雄瑛打断了。

蓝玉眨着眼睛看着朱雄瑛,发现他这大外甥今天神情好像格外严肃些。

朱雄瑛抿唇,神情平静得好像波澜不惊的湖水,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心中复杂十分。

看看面前的蓝玉,脸上甚至还有点因为喝酒染上的红晕,朱雄瑛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祸临头了还在这里喝酒!

看来这蓝玉还真的是有勇无谋啊,难怪朱元璋到最后还是选择不留下他。

“咋啦?”蓝玉有些紧张兮兮地看着面前的大外甥,也不知道这小子要说什么。

不是应该来祝贺自己荣封护国大将军的吗?

这剧情走向好像有点不对啊?

朱雄瑛似乎看出了蓝玉在想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舅舅觉得老爷子封你做护国大将军真的是赏赐吗?”

蓝玉不解:“不是吗……”

朱雄瑛忍着笑意,这蓝玉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威震八方的,怎么到了这朝堂上的事情变得如此愚钝?

“除了封给舅舅你一个护国大将军的官位,其他的还赏赐了些什么?”

蓝玉讪讪地闭了嘴。

“其他将军,军士或多或少给了银子,田地,宅院,可是舅舅你除了军功换了老爷子一声封蓝玉与护国大将军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诏书都没下,舅舅不知道这是为何吗?”

朱雄瑛的一番话让蓝玉猛然间大悟。

朱元璋此举别有用心。

但是具体为何,又想试探他什么?蓝玉一时想不明白。

朱雄瑛看蓝玉露出疑惑的表情,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油纸伞,上面的雨滴顺着伞骨一滴滴地往下滑落,然后行成一条水路。

这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自古以来就难测,也是难为蓝玉这样再沙场上站了半辈子的粗犷武将还不容易过上一段不用枕戈达旦的日子里还要挖空了心思去想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雄瑛低下头,看了眼桥下的河水:“我想给舅舅讲一个故事。”

蓝玉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刚刚不是讲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又突然讲起故事来了?

朱雄瑛不愧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这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感动的,蓝玉不禁感慨道。

“我从前一位从渔夫那里通过一个这样的故事。”

“哪渔夫出生贫寒,家中父母早早地就驾鹤西去了,是留给他一头老黄牛。”

蓝玉咽了咽口水,虽然不知道朱雄瑛这是搞得哪一出,但还是耐心地听着朱雄瑛讲。

“好在幸运的是,那老黄牛十分通人性,下田犁地的时候也十分卖力气,终于在一人一牛地奋斗下,老渔夫人到中年也算攒了一点银子,随后举家搬到海边,也不用耕地了,那老黄牛自然也没有用处。”

朱雄瑛眼神幽幽,面前仿佛出现了那老黄牛。

“老渔夫念着旧情,也好生地养着那老黄牛,可惜的是,那老黄牛好像过分通人性了些,开始各种骄奢淫逸,要迟上好的草料,要睡舒适宽敞的牛棚,甚至不如意的时候还要踢人。”

蓝玉听得入迷,朱雄瑛时不时地还看看蓝玉的反应。

这家伙别光听故事啊,讲这故事是为了提点你!

“本来老渔夫念着旧情,能迁就的就都让着,可这人啊,耐心总是有限度的。”

朱雄瑛脸色一暗,转向蓝玉:“舅舅知道这头老黄牛最后是什么下场吗?”

蓝玉心中思绪万千,可谓是一团乱麻,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朱雄瑛继续道:“后来,老渔夫实在觉得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将那老黄牛杀了,扒了皮放到集市上卖了几两银子,身上能吃的肉也都煮了炖了,连点渣都不剩。”

“舅舅觉得这老黄牛为何到头来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蓝玉蹙着眉,面有菜色,他确实是大老粗一个没错,但是不证明他一点脑子都没有,朱雄瑛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多少页该明白了一点。

“每次犯了错,人们总想着将功补过,但是这功总有用消耗殆尽的时候,何忠友被人淡忘地时候。”朱雄瑛仰起头,看着天边乌溜溜的天空,“就好比这江山,等天下四方安定之后,那些打天下的武将看起来就像是没什么用处了的闲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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